夜晚的陶家村静谧地好像已经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偶尔的狗叫声在这空旷的山谷里也变得模糊不可闻。窗纸上透出的少许昏黄的灯火在夜晚里时现时隐,摇曳不定。山风从高高的峰顶掠过,从散乱的山石缝隙里钻过,呜呜如咽。山林里传来的夜鸠声,给这小小的山村夜晚更增添了一层安静。
菲儿年纪尚小,白天跟着哥哥去放牛,野地里撒欢狂奔,东跑西窜,此时早已被陶氏带在东屋的床上沉沉睡去。李汉生吃完晚饭,依旧坐在院子的木墩上吸烟,烟锅里的燃烧的烟草一隐一现,那张黝黑的脸在黑暗里也跟着时隐时现,在这静静的黑暗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西屋的门虚掩着,李长歌也已经睡着。虽然说年青人精力旺盛,但是一整天的发泄精力,也让李长歌累得不行,吃完饭就跑进西屋睡觉去了,此时,隐约地还能听到西屋传出来的微小鼾声。
李汉生边吸着烟,边盯着西屋那扇虚掩的门,内心十分挣扎。他心里清楚,这贼老天公平的很,给你打开一扇门,必定会给你同时关上一扇门。他不知道自己一旦决定下来,将会给孩子的未来带来怎样的结果。但又不想孩子也像自己这样,一辈子困在这小山村,只能在平凡中度过一生。
“鸣锣告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咚!咚!”这时,院子外的东巷里传来了陶老二懒散地的打更声,锣敲两响,这便是二更天。坐在木墩上的李汉生像被那打更声惊醒一般,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抬脚就往西屋走去。
今晚没有月光,屋里很昏暗,夏日夜晚的凉风只能从那扇虚掩的门缝吹进来,空气也有点闷热。靠里屋的床上李长歌光着身子摆了个“大”字形,正满头大汗的呼呼大睡,梦里他还在狠揍白天的二胖子,跳骂着,追打着,二胖子被他追得满山岗乱跑。正兴起时,突然觉得有人在推自己。朦胧中睁开眼,只见自己床前站着个模糊地黑影,李长歌吓得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刚要惊呼出声,就听老爹的声音响起,“穿好衣服,跟我来。”说完,老爹的身影就向门外走去。
李长歌拭了下额头的冷汗,抹了抹胸口被吓得乱跳的心。边在黑暗中摸找着自己的衣服,边不满地嘟哝着:“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哎。”
当他磨蹭着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只见老爹就站在厨房间的门口等着他,黑暗中老爹的身影有点模糊不清,清晰的只剩下那杆烟锅里的火光,一闪一闪,照着老爹那张黑脸。见老爹转身又进了厨房,李长歌只好赶忙跟了过去。
狭小的厨房里亮起了灯光,光线昏暗,即使在这黑暗的夜里,也传不了多远,倒也不会引人瞩目。李汉生让李长歌坐在一个小的板凳上,自己转身就去移动那放在灶台旁边的米缸。只见不大的米缸被李汉生移开后,露出了地面上的两块青色砖头。李汉生双手微颤地把砖块取出来,继续向下扒开浮土,又取出两块。足足取出八块砖头后,才从土坑里捧出一个灰布包裹来。
李长歌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爹奇怪的举动,心里充满了好奇。他不明白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老爹为什么不睡觉,还把自己拉到这厨房里。感到有点紧张,又有些许的兴奋。
李汉生一脸肃穆地捧着布包裹坐下来,把包裹放在腿上,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层层的打开。灰布包裹里裹着的是一个黑色铁盒,色泽幽黑,四角包铜,面上都雕刻着各式纹路,有飞禽走兽,有花鸟鱼虫,做工精巧细致,应该是出自某位大师之手。铁盒侧面还挂着一把六方形地奇怪小锁。李汉生抬起头,指着李长歌的胸口说到:“把我送你的那把钥匙拿给我。”
“啊?噢。”李长歌盯着小铁盒看得正入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老爹所指的是什么。他急忙扒开胸口长衫,从脖子上取下一把细麻绳穿着的钥匙,递给他老爹。
这把钥匙似金非金,似银非银,古拙小巧。是李长歌十二岁生日那天,李汉生亲手挂到他脖子上的,同时还非常郑重的嘱咐李长歌要小心贴身保管好。当时李长歌嘴上是乖巧的答应着,但是心里其实非常的不以为然。老爹只给了把钥匙,却不告诉他何用,那也只能当个装饰品挂脖子上了。
李汉生神色凝重的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钥匙,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确认完好无损后,插入小锁的右侧钥匙孔,上旋三次,下旋一次,又上旋两次,只听小锁中一阵“咯嘣,咯嘣”地声响,接着,“叮”的一声,小锁已经从铁箱上脱落。
李汉生小心翼翼的打开铁盒盖,见盒子中的物品尚在,不禁轻呼了口气。只见盒子里放着一张古朴的卷轴,一块形状奇怪的古玉,别的就再无他物。李长歌看他老爹只拿出这两件物件,不禁有点失望,他心里想藏得如此隐秘的铁盒里,至少也得有块金子吧,结果只有这两件旧玩意儿,止不住以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老爹。
俗话说的好“知儿莫若父”,李汉生一瞧就知道这兔崽子心里想得是什么,气得当头就给李长歌脑门上来了个爆栗,李长歌疼得“哎呦”一声,赶紧收起调皮的情绪,稍稍正坐,再也不敢去撩拨老爹了。
屋子里的气氛被李长歌这么瞎搅合,已经不似刚才那么紧张。李汉生拿起那张古朴的卷轴,说道:“小兔崽子,你别瞧不起这张卷轴,这是这世间花多少金子也买不到的宝贝。”说着,就缓缓的把卷轴打开。
“比金子还贵?”李长歌听老爹说这话,也稍微来了点兴趣,伸着头就去看卷轴。只见卷轴上应该是一幅字,李长歌从小跟老爹学识字,现在也认识不少的字。
“太上玉轴六字真诀……爹,这是什么东西?”李长歌好奇的问道。
“这是我年青时,偶然得来的一卷仙诀。听人说普通人要是能学会仙诀,就能成仙。”李汉生眯着眼睛,边说着,边抚摸着卷轴,然后叹了口气,“可惜啊,你老爹我这辈子没仙缘,怎么看也看不明白这仙诀。”
“成仙?爹,世上还真的有神仙?神仙长得什么样?”李长歌疑惑的问道,伸手从老爹手里接过卷轴,“刷”的一声,完全展开。整幅卷轴长约两尺,筷子长的宽度,卷轴的材质非纸非娟,质地柔软,却有很强的韧性,表面透着浓浓的茶色,隐隐有光泽。
“有,怎么没有。普通人看不到仙人,就说没有,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仙人,只是不轻易现世罢了。”李汉生拿起已经熄灭的烟锅,食指压了压烟丝,凑到油灯上,“吧嗒”地吸了一口,唏嘘地说道:“你爹我年青时候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就曾经见过两个仙人,他们是从天而降,看起来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就是都有种清高之气,有点瞧不起我们这些凡人。”
“奇怪!爹,怎么这名字比内容还长的,”李长歌翻弄着卷轴,突然好奇地问道。只见右边开篇处写有“太上玉轴六字真诀”,字体只有拇指大小,从右向左,却并排写有六个拳头大的黑字——“呵、嘘、呼、呬、吹、嘻”,卷轴上再没有任何别的文字。
“打开肯定要有特殊的方法,普通人哪能轻易知道,”李汉生脸上有点挂不住,因为孩子问的也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他研究这卷轴十几年,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内容只有六个字,名字却有八个字。
“好了,以后这卷轴给你保存着,留着慢慢看,今晚这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娘和你妹妹,听清楚没有?”李汉生严肃的说道。
李长歌被老爹突然的严肃语气吓了一跳,抬头看老爹那张板着地脸上一脸的凝重之色,赶忙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把,爹,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以后也只自己偷偷地看。”
“嗯,时辰很晚了,你也快去睡吧,明天我给你城里的洪明叔写封信,让你去他铺子里做个学徒,学些手艺,过几天你就跟着村里的牛车一起去城里。”李汉生说完,就挥挥手,让去李长歌回屋睡觉。
李长歌应了一声,就拿着卷轴转身准备回屋继续睡觉。“等一下”,李汉生突然又叫住了儿子,就见他把地上的钥匙捡起来,细麻绳解开,随手就拿起铁盒里的那块形状奇怪的古玉,穿到了麻绳上去,打了个结挂在了李长歌的脖子上。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重新躺下,李长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黑暗中,争着双大眼睛,亮亮的,闪着兴奋的光芒,手里把玩着脖子里的古玉,思绪却早已非到九天之外了。心里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觉得匪夷所思,平时严厉古板的老爹,竟然藏有仙人的宝贝。小时候听的故事里的神仙,竟然第一次离自己如此之近。伸手摸了摸睡枕下的卷轴,李长歌心中想到,“我一定也去做个神仙玩玩,驰骋天地,翱翔九天,斩妖除魔,对了,还要去揍那该死的二胖子……
历史的车轮有时候往往就是因为一个不起眼的事件而改变了轨迹。个人的机遇也往往起源于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当悠悠百载之后,回首往事前程,多少悲欢离合,多少生离死别,真正地去追究其源头,却发现,或是儿时伙伴的一次辱骂,或是爹娘地一句责怪,或是良师的一句教诲……很多微小地枝末细节便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