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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感怀

张毅独自一人走在返回西封交警大队的路上,他走得极慢,阴沉的天空中飘洒着细雨,洇湿了他的衣衫,风吹拂得越发急切,路旁的木棉树枝叶抖动发出簌簌的声响,不堪拂动的叶片纷纷落下,又随风卷起,在水泥地面上打着旋儿,入秋了,南方的城市也已夜凉如水。

温煦和他的谈话,最终以他拂身离去而告终。他没能说服温煦相信他接受他,却似乎有些被温煦的话语触动了。

温煦说他有着模糊不清的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引爆,到时会将小希卷入无谓地纠缠中;温煦问他,如果他的过去和小希之间发生冲突,他要怎么选择?温煦说他不能放心将女儿交给他。

他没有办法反驳,一谈及往事,他便心绪难平,甚至连想都不愿想,更无法将之前的一切和小希联系在一起,好在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不会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不知不觉走到路口,对面亮着红灯,张毅停下脚步,目光逡巡着黑乎乎的四周,偏僻的地段人少,车少,连路灯也少,仅有的几盏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光晕。他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温小希的电话,可转念一想,又放下了,他挠挠头,轻轻吁出一口气,这时绿灯亮起,他迟疑了一下,终是寥落地沿着斑马线走去。

枫丹路上,一辆黑色悍马停在VG集团所在的红色砖楼外,它无声无息,无光无亮地停在这里,究竟有多久?VG的员工只记得中午外出吃饭的时候就已经见到它了,下午茶的时候它也还在,到了晚上下班它还没走,这辆车外形威猛,停在这幽静的路段,十分惹眼,让人难免会多留意几分,人们心里不免起了好奇,这车的主人究竟在等谁呢?

这车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丽影的张广,他自从早上和温煦深谈一番后,就独自驾车来到这里,双目无神地怔怔地望着VG所在的方向。

这番谈话,令埋藏在心底的那段年少时的韵事又被重新翻捡出来,仿佛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供他细细摩挲,慢慢回味其中的点点滴滴,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肖琴啊肖琴,你竟然已远去多年,还留下一个儿子!请原谅他当年受家庭摆布,他们说已经安排你转学,自己便信以为真,要不是温煦,他现在还蒙在鼓里,更无法想象你们母子这些年要如何生活?想到这里,他心情悲怆,嘴角抽搐,肩膀不自禁地颤动起来,他双手掩面,可仍有泪水自指缝流出,滴在衣襟上。

他还有一个儿子!他竟然还有一个儿子!他真是又惊又喜!可这儿子却是肖骏,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不知应该为肖骏的出色能干而开怀,还是为他和自己的针锋相对而恼怒,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原本以为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商业竞争,却未曾料到这是亲情的报复!

其实如果可以重拾父子情,那么即使抛却丽影,他也不在乎,他老了,已经不再看重这些。只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肖骏,面对他对自己的恨意,他坐在这里大半天了,可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车门走出去,他是懦弱的,一直都是!这懦弱让他失去了爱人,失散了亲子。枉他一直标榜潇洒随性,却全是自欺欺人!

他重又抬起头,双眼红肿,失焦地望向车窗外,突然,他盯住前方刚刚走出VG集团大楼的那个人影,神经紧绷,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用力过大以致指节泛青,他看到了,肖骏,他的儿子!目光一路追随着他的身影,他走出来了,他在打电话,他似乎面有笑意,他转过身去,他要走远了,这时张广急得就要去拉车门,可就在这刹那,他想起了温煦早上和他说过的话,扳动车门的手无力地滑落,他整个人松弛下来,委顿地靠在座位上,疲乏又倦怠。

是啊,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冲动行事,老温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相信温煦的判断,没有关系,他可以等,只要结果是好的,他就可以等。

车前方几百米处的肖骏此时正在讲电话,“林舒雅,你明天帮我放消息出去,说VG要收购丽影,对,还是上次的那几家媒体,不一定,但我要以假乱真的效果!先这样吧。嗯?你还有事?这些事以后再说吧。”说完,他挂断了电话,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身后的悍马,随后他迅速转身离去,脸上带着一抹莫测的冷意。

随着肖骏的离去,张广缓缓调转车头驶离,他回到家中,停好车后,就听到拴在车库栏杆处的“将军”狂吠不止,身体不断用力前冲,仿佛想要挣脱锁链奔向他,他淡笑,走到它近前,爱怜地抚摸着它的毛发,刚刚还躁动异常的“将军”此时却像小猫儿一样,温驯地磨蹭着张广的手,吐着舌头,呜呜咽着。

“将军!我有儿子了!”张广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对着“将军”倾诉,“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有儿子!哈哈!你为我高兴吗?”“将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发自内心的快乐,它也欢快地叫着,张广满意地点点头,又絮叨着:“我真没想到临老还能有个亲人!这么些年,我养过鱼,养过鸟,养过乌龟,还养过马,可它们谁也不能一直陪着我,最后还养了你,你这只大狗!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儿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够了,真的够了!哪怕他现在恨我,不认我,也够了,我以后不是一个人了!你说是不是?”张广微笑地问着“将军”,然后轻轻抱住它,“将军”乖乖地依偎着。

张广笑着,可是他的眼中却不断有泪水涌出,那泪水流满他的面颊,仿佛是一眼泉水,怎么也流不尽。

夜深人静,无风无雨,月色柔柔,星光灿灿,在这昏暗的车库一隅,洒下满地清辉,夜空下的这一人一狗,相依相偎,温情脉脉,却又寂寥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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