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张毅打开温小希一侧的车门后,说道。
温小希不动,冷冷地注视着张毅,说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要知道,虽然她不哭不闹,可并不代表她喜欢被这样对待。
“治你的病!”张毅说完,就拉起温小希,带着她一路穿行过沙滩,来到海边。
南都市临近海边,蜿蜒几百里的海岸线勾勒出它的西边轮廓,和世间万事万物一样,海滩在人们心中也被分出了美和丑,虽然不过都是石头,水和沙子,无论从物理还是化学的角度来讲,成分全然相同,但你无法阻止人们觉得一块石头比另一块更漂亮,一片沙滩比另一片更松软,一处的海水比另一处的更冰凉刺骨,所以有些海滩被圈禁起来,成为节假日时人们举家前往,共叙天伦的乐园,而另一些呢,却乏人问津,就比如,温小希和张毅现在面对的这片大海。
温小希木然地站在海水不断涌起和回落的沙滩上,面前黑黝黝的大海与天空浑然一体,无缝无隙,仿佛一张巨大的口,不断吞吐的不只有海水,还有空气,还有气味,以及声音,她几乎能感觉到带着夜间冰冷温度的海水透过她的鞋袜浸透到双脚的刺痛感,但她无动于衷。
“以前每当我难过或者烦恼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只要大喊几声,就会感觉好一些。”张毅望着温小希,淡淡地说道,“就像这样!”说完,他面朝大海,大吼了一声。
温小希被他的吼声惊到了,愣愣地望着他。
“你也可以的,来,试一下!”张毅回过头来,鼓励她。
温小希摇摇头,说道:“我不要像个傻子一样,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冲着一片水大喊大叫。”
“那你准备把你的烦恼吃下去吗?它不是食物,不能被消化,它会郁结在你的心里,成为你的包袱,你不丢开它,怎么往前走?也许现在看起来还很少,但你以后遇到的事情会更多,负面的情绪不断积累而不能释放,到最后只会压垮你,难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你都准备活得像一只蜗牛吗?”
温小希低头不语,过了好半天,就在张毅以为自己劝说无效的时候,温小希向前走了几步,深呼吸一下,然后壮着胆子,声音略显微弱而急促地喊了一声,随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海风呼啸卷起,将温小希渐转洪亮的喊声带向天边,逐渐隐没不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刚刚足够风吹干眼角的泪水,温小希终于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和张毅并排坐在沙滩上,两人都默默望着前方,不发一语。
她感觉有些不自在,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多亏了你的好朋友,我的消息才这么灵通。”
“安安?”
“嗯,她和我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还说希望我能帮你说说话。然后我就在想,我能做什么?去找你的领导谈?不行,我是当事人,这个时候贸然找你的领导谈话,只怕适得其反,而且严主任我见过,我能感觉到,他不会为难你。所以我得出结论,你的问题出在你自己这里,所以没办法,我只能使出我的看家本领了,看看这个方法能不能令你好过一些,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说完,张毅还侧过头去,带笑地看了看温小希。
温小希嘴角轻弯,她感觉是好了一些,原本积压在胸口,令她无所适从的沉闷感,仿佛已经随着自己刚刚的喊声被海风裹卷而去,她感觉自己又可以畅快的呼吸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温小希问道。
“你忘了我是交警吗?我不仅能找到你,还可以一路追踪定位,知道你大概几时几分会到达我等你的地方,又方便又快捷,甚至都不会耽误我吃晚饭。对了,你没吃晚饭吧?饿吗?”
“不饿,被你带到这个地方,西北风吃得饱饱的,怎么会饿?”
“还好你不饿,要不然我可没法下海去捉鱼捉虾给你吃。”
温小希撇撇嘴,然后又说道:“不劳你大驾,对了,你刚刚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太危险了,要是我没刹住车,可怎么办?”
“你车开得像爬一样,我又身手敏捷,怎么会危险?要说危险,我觉得你彪悍起来,要危险过你的驾车技术,刚刚你的表现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简直就是要决一死战的架势。”张毅咂舌。
“那不都是因为你,半路跑出来吓我?我又不知道是你,你不仅拦我的车,还开我的车门,换了谁不都得那样的反应?我告诉你,我下手算轻的了。”温小希反驳。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多谢温女侠你手下留情!”张毅示弱。
当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悬心整日,历经漫长而未知的等待,突然见到心中人那一刻的感受,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得,你以为他小题大做?其实他不过是心之所至。
“你也有烦恼吗?”过了一会儿后,温小希问道。
“嗯,谁没有呢?”张毅望着翻涌起伏地海水,轻声说道。
“你有些什么烦恼呢?”
“什么样的都有,烦恼就像这海水一样,来了又走了,反反复复,聪明的人就像沙滩,懂得保护自己的心,即使历经海水的涨落,也能做到不留痕迹,平静如初。”
温小希听后若有所思,怔怔出神。
片刻后,温小希略显犹豫,不过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实,其实我的烦恼和你没有关系的,你又何必费心开导我?”说完,她微微低下头,纤长的手指轻轻划着身旁的沙滩,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仿佛与她急缓不匀的心跳相应,隐隐有所期待。
张毅闻言,转过头望了望温小希,未答反问,道:“你的头还疼吗?”
“我的头?”温小希诧异,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手上的力道一下没有控制好,碰到了早上与人擦碰时留下的伤处,她疼得“哎呦”了一声。
张毅轻轻拉开温小希扶在额上的手,握在手里,轻声责怪道:“我不过是问问你,你碰它干什么?碰疼了吧?人家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伤还在呢,就没有记性了。”
温小希忘了头上的伤,只是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张毅见状,将手握得更紧一些,然后说道:“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费心开导你?这就是我的回答,大海为证!”
温小希倏然抬起头,正触到张毅定定地望着她的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一湖深潭,将她浸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