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骏长久地陷入沉默中。
他瘫坐在椅子上,失神的目光定在对面的墙壁上,面容苍白而冷峻,仿佛高山上的顽石,历经几十年、几百年都临风不动一样。
日落月升,窗外已是黑蒙蒙的一片,但一个人心境的深沉又远甚之。
他这些年是怎样生活的?他为什么喜欢温小希?如果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的全部,那要怎么办?他问自己……
他三十年的人生,以母亲的去世为界,可以一刀斩为两段,前半段充满心酸和挣扎,愤恨的心情始终没有出口,所以他是盲目的;母亲的去世使这些芜杂痛苦的心绪达到顶点,反倒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所以后半段的生活,他都在不计手段的强大自己,孜孜不倦地实施报复。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会有什么其他的走向,命运是个恶棍,凶狠地挥舞着皮鞭无休无止地驱赶他踏上这条满是荆棘的道路。
他对温小希的感情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她就像一朵向阳花,会带给人温暖,他寒冷了太久,不自禁地就想要靠近,去融化自己周身的冰冻,他相信她能带给自己简单温馨的平静生活。
他用自己所知道的,生活教会他的唯一方式去寻求这份感情,可是她拒绝!她否定自己的全部!
那些支持他过去和现在全部行为的信念,如果和他所真心追求的未来完全背道而驰,那应该如何选择?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混乱……
蓦地,手机响起,将肖骏飘飞的思绪渐渐拖回到现实中来,他目光落在那突兀地发出声响的物体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而后动作缓慢地拿起手机接听:“什么事?”他发出的声音十分飘忽,好像来自空旷的远地。
“肖总,您好!我是汤丰,一直对您非常仰慕,不知道您今天是否方便?我想拜访一下您。”电话中传来的话语透着股刻意的亲近。
这个人他知道,是苏锦的销售部长,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拜访自己?肖骏暗忖。
不管对方来意如何,见一面却是无妨,于是他应允了。
半个小时后,枫丹路左岸咖啡靠窗的一处雅座,肖骏和汤丰相对而坐,他轻啜一口杯中的蓝山,问道:“不知汤部长约我前来,目的何在?”
汤丰手指转动着咖啡匙,眼中闪过一抹精明的算计,笑着说道:“肖总,您是明白人,我就不兜圈子了,其实我想离开苏锦,加入VG,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话倒令肖骏颇感意外,他摩挲着下颔,问道:“你为什么走?我又为什么要接受?”话一出口,肖骏忽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若是以前的他,面对阴谋算计,必会充满斗志,可是现在他却只感到意兴阑珊。
见话已入正题,汤丰正色道:“肖总,我离开,是因为在苏锦我已没有容身之地,我几番向温总提出要和VG合作,不仅不获接纳,反而遭到训斥,良禽尚懂得择木而栖,何况我汤某人?不瞒您说,我十分欣赏肖总您的才干魄力,相信在您的带领下,VG的前景必是一片光明,某些人抱残守旧,不识时务,我却不同,我十分愿意为您和VG效力。”
汤丰眨巴着眼睛瞄向肖骏,见他盯着桌上的咖啡杯,神色怏怏地,似听非听,只道自己的话不够吸引他,于是加重分量地说道:“肖总,您可知道前段时间,为什么新魅会减产吗?”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对方,他满有信心地认为这话一定能引起肖骏的兴趣。
果不其然,肖骏将目光转向他,淡淡地说道:“请讲。”
汤丰嘿嘿一笑,说道:“肖总,您就没有怀疑过新魅吗?在VG吞下大量坯布的时候,恰好出现新魅这么合适的合作伙伴,不仅消化了过剩的坯布,还能借助他们的运作能力进一步推动市场,这必然不是巧合呀。事实上,我前几天就亲眼见到温总和新魅的方侠在办公室内密谈,温总和丽影张总的关系那是众所周知,我这么一说,您就应该能理得顺这里面的关系了吧?说到底,不过是温总的操弄。”
肖骏听着的对方滔滔不绝,其实听别人兴致勃勃地说一件自己早已知道的事,就像白开水般索然无味,但他必须让他说,因为如果刚开始就截住他,便引不出他的后话来,而往往后者才更有价值。
“你还有后招吧?不然这么快就交了底,不用预防我听过就算吗?”肖骏冷静地问道。
“肖总真是聪明人!”汤丰赞道,“其实我们都明白,一个死的事实没有多少价值,这只不过是我向您表示的一点诚意。”
“有心了!”肖骏说道,右手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
汤丰觍颜一笑,继续道:“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对肖总也多少有些了解。我知道您的目标是丽影,苏锦和丽影的合作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在跟进,我掌握着不少的数据和信息。虽然目前丽影看似势微,但它的实力覆盖全国,您现在所消耗的还不足以触动它的根本,如果有我祝您一臂之力,您必可事半功倍。再者,据我所知,您现在和新魅的关系很深,一时无法抽身,您能忍受有他人酣睡在卧榻之侧吗?如果有我从中策应,您便不必有后顾之忧了。”
肖骏击垮丽影的执念太强,以至于他听对方这番话时全神贯注,心中细细思量着。
汤丰见肖骏听住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地说道:“不止于此,哪怕您想拿下苏锦,也并非不可能。”
“我不会动苏锦!”肖骏一摆手后,说道。
见对方面露疑惑,肖骏又说道:“你不必知道为什么。”他想了想后,又问道:“汤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做事太过不留余地吗?”
“我不破釜沉舟,又怎么取信于您?”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如果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的。”肖骏说完,推开身前的咖啡,起身向外走去。
出门的一刹那,他打定主意,对这种见事不明,又没有原则的人,用用即可,绝不能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