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天刚蒙蒙亮,沙城的一切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散发着迷茫的气息,采莲居中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划破这迷雾重重的清晨,牡丹姐红肿着脸颊站在采莲居二楼的密室中,她对面一身素白面如冠玉的男子满面怒容,清瘦的身材隐隐有些发抖。
“堂堂采莲居的老鸨,竟会因喝醉酒误事!这是牡丹姐给我的惊喜么?”男子嘴角讥讽的上翘着,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中万里冰封,令人不寒而栗,此时冰冻的视线牢牢的锁定在牡丹姐身上,牡丹姐噤若寒蝉,低眉顺眼的站在他对面,额头上浮现一层细密的冷汗,双腿有些颤抖,男子收回视线转身坐在屋内中央那张梨木镶大理石的圆桌旁,桌上的青花骨瓷杯中茶香袅袅上升,男子优雅的端起的轻轻的嘬了一口,放回桌上时,“呯!”的一声,细腻通透的骨瓷茶托应声而碎,茶杯趔趄着,洒落的茶水顺着桌边流向地板,牡丹姐身躯冷地一颤,冷汗直流,男子似乎并不为所扰,慢条斯理的开口,态度似乎亲和了很多,声音中却依然冰冷刺骨。
“牡丹姐,你为我做事多久了?”
“回主上,二十二年了。”牡丹姐声音中战战兢兢,仍不敢抬头。
“二十二年了,嗯,对于你来说是够久了,是不是年纪大了,心思倦怠,不愿再做下去了?”男子眼睛微眯,斜睨着牡丹姐。
“主上,牡丹不敢!”牡丹姐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不敢?呵~还有你牡丹姐不敢的事么?堂堂吐火罗族的最后传人,有什么不敢做的事?连我也要依附在你支撑的这一方采莲居中,才得以偷生,说起来,你才是我的衣食父母,这些年你忍辱负重的为我做事,真是委屈你了。”男子脸上的阴郁越来越浓,话语间越来越刻薄,密室中的气氛愈加冰冷。说话间,只见牡丹姐双腿颤抖的更加厉害,几次险些站不住。
“主上,牡丹不敢,这些年牡丹为主上做事心无旁骛,一心一意,从无二心,望主上原谅牡丹这次无心之失!”牡丹姐满脸通红,恐慌万状。男子不为所动,不瘟不火的继续说道。
“你女儿最近可好?最近风声紧得很,咱们的存粮并不宽裕了,好好照顾她吧,可能要难过一阵了。话音刚落,牡丹姐“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惊慌失色。
“主上,牡丹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主上开恩!”顷刻间,泪雨凝噎,脸上神色悔恨交加。男子再不言语,面若冰霜,挥起桌上幸存的青花骨瓷杯,狠狠的摔在牡丹姐身前的地板,飞溅的碎片划过牡丹姐光洁的额头,瞬间绽开一道血口,鲜红的血液沿着她白净的脸颊流了下来,牡丹姐并不顾忌,呜咽着卑微的向男子跪爬过去,膝盖和手掌被沿路的碎片刺破,流出殷虹的鲜血,瞬间就染透了衣襟,在地板留下一道触目惊醒的血痕,马上就要爬到男子脚边时,一个清冷的身影倏地出现,阻挡在中间,牡丹抬起满面泪痕的脸庞,凝雨的双眸哀怨的望着阻挡她的人,那是一双同样清冷的眸子,在触及牡丹目光时,似乎荡起了一层迷茫的涟漪,转瞬就消失殆尽,冷漠的拉起牡丹姐,连拉带拽的将牡丹姐拖了出去。
牡丹姐的哭声渐渐消失在密室外,仕逸不紧不慢的整理了整理衣衫,款款向床边走去,和往常一样,向枕头底下探去,拿出冰丝蓝绸包裹着厚厚一摞书稿,动作巧柔的展开丝绸,双眼中的温柔如对待情人般珍惜,慢慢的摩挲着,忽地,刚刚眼中的暖阳不见了,被一片深邃的幽潭代替,那整齐的书稿的第一页竟然被折了一角,看折痕似乎不是有意为之,倒像是慌乱中没有展好纸张就将其包上,无意中折了下去,仕逸眼中火光乱窜,恨意在眼底渐渐升腾。
而此刻,晨曦中的微雨轩寂静中带着一丝惶恐,像一个在战场上与敌人纠缠了一夜的将士刚刚下了战场般,疲惫不堪却睡得并不安稳。澹台煜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静静的凝视着怀中呼吸安稳的羽梨,疲惫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安慰,伸手轻轻的探向她的额头,似乎也不再烧了,这一夜,羽梨高烧不退,浑身发冷,一直在昏迷中不停的呓语着,似乎噩梦连连,澹台煜一夜未眠,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不懂得该怎样去照顾别人,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希望所有的不快和苦难都快快远离她,第一次如此的恨自己。也默默的祈祷着天不要那么快的亮起来,让他能这样和她多呆一会,想这样把她拥在怀里,这样的期望在心里埋伏了多久,却在今天这样一个局面中得以满足,原本会有的幸福感,却被他打得粉碎,只剩下苦涩。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她,望着房间中从黑暗,到深蓝,再到灰白,天边的彩云渐渐绽放光彩,羽梨的烧终于退了下去,也不再胡言乱语,沉沉的睡着,唯有那眉宇间纠结的清愁,不曾减退。澹台煜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放下羽梨,帮她拉好被角,目光中的不舍与怜惜深深的纠缠在羽梨那张憔悴的小脸上,终于,下了决心般扭头出了屋,路过外间时,看见被点了睡穴的银团还在软榻上酣睡,顺手解了她的睡穴,出了房间。
院子中晨光初照,清风微凉,韩熙神清气爽的站在院中,负手而立,一身素净的淡蓝色锦衣,未及束起的长发在微风中张狂的飞舞,更显出他的放荡不羁,与昨天蓬头垢面的他判若两人。苦笑的望着刚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澹台煜,似乎等候多时了。
澹台煜双眼通红,一脸疲惫,但是脚步依然稳健有力,步步生风的走向韩熙,韩熙轻移脚步,坐在身边梨树下的石桌前,脚下还是吃痛,走路不很灵便,但比起昨晚已经好了太多,看情形夜影医术再高明,也得再恢复一阵。澹台煜也随他坐下,恢复了平常的一脸冷峻,刚刚的温柔荡然无存。
韩熙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看着澹台煜的倦态十足。
“煜,你这是何苦,还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心么?”韩熙有些痛心的说。澹台煜并没有回答,半响,深沉且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夜影拿回你的衣服血迹斑斑。”
“是荒村!采莲居的密道果然是通向荒村!”韩熙脸色沉静,眼神中的严肃与平日的他大有不同。
此时院中晨雾渐散,一夜不得安睡的鸟儿此时也渐渐欢腾起来,一时间院落中间或响起清脆的鸟叫声伴着韩熙低沉的嗓音娓娓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