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前10年西洲漠国
正午的大漠,骄阳似火,炙烤着这一片金色的沙域,温柔的沙丘连绵不断的铺展到天边,萎靡的接受这天赐的火浴。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影,似乎这火一直蔓延到天边,将云彩也融化殆尽。远处天与沙缠绵不清,突然一个小黑点出现在这欲说还休的图画中,慢慢的由天边向这边靠近…
羽梨双手举着一个破旧的麻布包袱,有限的遮挡着头顶的烈日,她辫髻松散,发丝凌乱,状似女鬼,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早已看不出肤色,一对娥眉此刻也沾满了沙尘,只有那黑白分明的双眸仍如秋水般澄澈,小巧挺翘的鼻子下,两瓣朱唇早已干裂的渗血。羽梨拿下一只手臂,擦了擦从下巴滴落的汗珠,身上莲青色的百褶裙脏破不堪,撕破的裙角露出青色的丝绸阔腿里裤,顺着裤脚向下看去,一对小巧的玉足裸露在滚烫的金沙中,沉重的挪动中,似乎是这温度逼迫它们不停的挪动着。积满沙尘的双脚,有几道伤口已化脓也沾满了沙子。此时,这双脚的主人正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谁…
“臭老头,糟老头,笨老头,以后别再指望往我给你打酒喝,别指望我再做饭给你吃,还有,也别再想我介绍邻村卖豆腐的大娘给你认识,还有…还有…”。
“总之以后我什么都不听你的了,花言巧语的骗我出来,说什么带我游历世界,说什么看看书本外的世界,说什么…”。
“骗子,骗子,笨老头,几坛好酒就把你骗走了,害我在客栈等了你三天,最后因为没钱被赶出来了…”。说到这,羽梨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不能哭,哭了就输了,说不定这个臭老头正躲在某处,就等我掉了眼泪,跳出来笑话我呢,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都都喜欢这样捉弄我”,她自言自语道。
吸吸鼻子,用力大声喊:“臭老头,等本姑娘自己游历世界,吃遍天下美食,尝遍天下美酒,再讲给你这个没讲过世面的糟老头听,让你后悔去吧”。话音随着风沙飘落远方,回答她的只有漫天黄沙,干燥的热风呼啸着吹过沙丘。
时至黄昏,热烈的火轮也降下来温度,落日染红了整片大漠,凄美宁静。只有羽梨还在拖着越发沉重的脚步赶路,其实早不知路的方向,只是走着还有希望,倒下也许就再也起不来了,一望无尽的大漠,只有偶尔出现的几颗仙人掌,仰天长啸,落日下拉长的影子,在起伏的不平的沙地中越发显得狰狞恐怖。在左前方,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一个村落的样子,羽梨渐渐萎靡的精神为之一阵。
“有救了,有救了,终于有人了”她干哑着嗓子喃喃道,然后从包袱里取出羊皮囊,狠狠的把最后一口水喝得一干二净,系在身上的包袱紧了紧。抬起麻木的双脚向着村落走去。
这是一个不小的村落,村庄有一条笔直的主道路,依路两旁建造的大多是商铺,随风招摇的各色幌子,昭示着它们曾经的辉煌,但大漠干燥多风的天气,早已把它们洗礼成破烂的陈土色,有的一条一条,有的大洞小洞,风吹过来,发出糟破的“噗噗声”。以这条主道为中心,左右延伸出一些小路,路旁依稀可见一些民宅,整个村落阡陌纵横,规规整整。羽梨站在这路的中间,路边两旁各有一根粗壮的木桩,在这两根木桩横担着一个巨大木牌,上面刻着两个用红漆着色的大字“集市”,沿着路方向延伸,路两旁错落有致的排列着一个个摊位,摊位上甚至还有没收的货物,已积满尘土…夕阳下沉睡的村庄,安静,太安静了。
“太奇怪了…好像没有人。”羽梨失望的喃喃道。
“有人吗!!!”羽梨对着这条道路,努力的大声呼喊,声音回荡在整个村庄,回答她的只有屋檐抖落的尘土。羽梨不服气,拼命的奔跑起来,敲开所有目光所及的门,一遍遍的问着“有人么?”。没有一个人回答她。这不像一个被遗弃的村庄,倒好像所有人都匆匆忙忙放下手头的活,去看一个热闹马上就回来一样,所有生活起居的物品,都摆放得如刚刚放下一样,院子里还晒着菜干,有一家餐桌上还摆放着碗筷,就像主人刚刚还在这吃饭,石磨里还有没磨完的豆子,牲口圈里还有没吃完的是饲料,田间地头还散落着各种农耕工具,有一家的炕上甚至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摞铜钱,似乎主人刚刚还在数钱,没来得及把它们穿起来…太奇怪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的人集体消失了。
羽梨无力的坐在一家院子的一口水井旁,望着积满黄沙的水井,忍着几天的泪水,终于迸发了…
“师傅,我不玩了,你出来好不好,我以后听话,什么都听你的,我输了,你出来笑话我吧,罚我给你打一个月的酒,给您天天做好吃的,一个月不重样,还有…还有…”泪水一旦找到了决堤口,就再也关不住了…
羽梨坐在井边狠狠的哭了一阵。没有力气了,似乎眼泪也干了,天色渐暗,远处的天与沙更加的模糊了交界,羽梨的视线也渐渐迷离了起来。低头望见脚边有好多大小不一,但形状规则颜色鲜艳的鹅卵石,有的皎白似雪,有的湛清碧绿,有的露红烟紫,它们在中间的位置都有一条裂缝,深入胎中,在夕阳的余晖下竟煜煜生辉,似有生命一般。羽梨伸出小手去抚摸它们,惊觉它们是有弹性的,如多肉植物般的触感。
“呵呵,我一定是太累了,竟觉得石头是活的”羽梨自言自语道。
“不过它们倒也鲜艳可爱”。边说着边用手去捡那些鹅卵石,提手时,竟没捡起来。
“嚯,我竟累得捡不起你们这些小小的石子了么,你们还生根了不成”。
说着便改用手去挖,这次轻松的挖起三颗,得意的塞进包袱。眼皮越来越沉了,炙热的天气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以及长期的缺水少食,终于让羽梨透支了所有力气。“师傅,我就睡一会,记的叫醒梨儿…”嗫喏着睡去了。
月华如练,遥远的天空深蓝如幕,幕布上璀璨的宝石深情的凝望着寂静的沙漠,而沙漠就如沉睡的女人般,波涛起伏,安详宁静,好像千百年来就是这样,从未改变。远处传来的驼铃声悠远轻灵,划破这宁静的夜空,由远及近。这声音惊醒了酣睡的羽梨,她以为是梦还没醒,舍不得睁开眼睛,侧起耳朵仔细的辨别着,“叮铃…叮铃..”耳边再次响起这悦耳的声音,这回羽梨彻底清醒了,是真的驼铃声,从村口传来。顾不得浑身的酸痛,踉踉跄跄的向村口跑去。
是驼队,一个很大的驼队,前面有一个人骑着骆驼,在他身后两头骆驼并行拉着一辆宽大的驼车,夜幕下看不清样式,驼车后面零零落落的还跟着四五个骑着骆驼的人,在他们中间似乎在护送着一群什么,像影子一般拖在驼车后,行动缓慢,在队伍的两侧这几个骑着骆驼的人似乎手里拿着鞭子不停的抽打着它们,还伴着轻声呵斥,但是被打的队伍却鸦雀无声。
羽梨鼓足了力气,冲到驼队前面,显然领队的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只见他在骆驼上一抖,高喊了一声“停!”整个驼队都停了下来。
后面驼车门帘掀开了一角,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出来:“发生什么了?”
“有…有一个人…人”领队哆哆嗦嗦的回答。
“胡说什么,这里怎么会有人!”
“唰”的一声驼车的门帘被甩开,从驼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消瘦纤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清冷凉薄。慢慢走向羽梨,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长相,径直走到羽梨面前,透视般打量着她。羽梨直觉一个高大的黑影向她压过来,一阵眩晕,让她不由抓住这黑影的手臂,“啊…”不由惊呼,凉,他裸露的肌肤刺骨的冰冷。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羽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嘶哑的声音说:“带我走…”然后便陷入了黑暗中。
男子望着晕倒在怀中的脏兮兮的小人,清冷的嘴角微微上扬,自言自语道:“怎么不是求救,而是带我走,有点意思,没准主人会喜欢”。说完,抱起羽梨跳上了驼车。“走!”恢复了那清冷的声音。带队人忙收回不解的思绪大喊了一声“走!”驼队继续前行,很快便消失在深邃的夜幕中,风突然凛冽的刮起来,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带起的沙尘很快填平了他们的脚印,没有一丝痕迹,仿佛从没有人来过这凄冷幽静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