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瑶噗嗤笑了一声伸出双臂环住我的脖子,把脑袋靠在我的身上望着窗外说:
“怕什么,本大小姐怎么就没走丢过?”
“那倒是,我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你说我活到现在还没被拐走算不算是奇迹?”
“哈哈哈……”
一路上夏瑶就这么靠在我身上望着窗外,昏黄的路灯灯光一道接一道映进来,我扭头看了一眼,天空早已被夜幕笼罩,车厢前方的移动电视上不无聊赖地滚动着新闻和广告,喧嚣的酒吧,热闹的餐馆,灯火通明的商铺,全都裹着霓虹和巴士擦肩而过,我只知道这路公车往返于沙区和渝中区之间,但不清楚具体开往哪里,漫无目的,这种感觉令人莫名地感到孤独和慌张……
“喂,张扬。”
“嗯?”
夏瑶别过脸看着我说: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突如其来的话把我问懵了,我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夏瑶却笑了笑又靠到我肩上说:
“也对,谁说的准呢……不过啊,只要我们都好好的,今后不管怎么样,都能在一起的,对吧?”
“嗯。”
“臭小子,毕业以后,不管怎么样,不管我们各自去了哪里,你都要好好的……”
夏瑶一边说,一边把我抱得更紧了,我笑了笑答到:
“当然,干嘛说得像是在诀别似的。”
过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巴士开到长江大桥北桥头站,夏瑶伸了伸懒腰拉起我下了车,站在这里能清楚地看到长江对面的南岸区,夏瑶拉住我的手兴奋地指着那边的摩天轮说:
“哇,臭小子你看,那边有摩天轮耶!”
我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四十,接着拉起夏瑶一边走一边说:
“应该还在营业,走。”
没想到夏瑶轻轻一蹦跳到我背上,我一个趔趄差点儿没直起身,疯丫头长吐一口气吩咐到:
“走吧~”
我苦笑着别过脸看了她一眼,抬脚就往长江大桥的方向走,夏瑶把头贴在我后脑勺上轻声说:
“张扬,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背我是什么时候?”
“啊?应该是在江边那次吧,开玩笑,把你这一两百斤揽到身上哪次不刻骨铭心?”
“臭小子!你才两百斤呢!”
“是是是,我的千斤大小姐……”
“嗷呜。”
话音刚落夏瑶张嘴对着我的脖子就是一口,我怀疑看到这一幕的路人会以为丧尸正在袭击人类,谢天谢地她只是轻轻用力,我无语地扭头瞥了一眼正花枝乱颤的疯丫头,夏瑶笑得长喘了几口气调侃到:
“臭小子,你回去该怎么解释这个脖子上的齿痕?”
“我又不和爹妈住在一起,跟谁解释?”
夏瑶把下巴搁到我的肩膀上说:
“嗯,也对,不过看上去怪怪的,要不我把另一边也咬一个对称的?”
我感到心里一股寒意乍起,停下脚步问到:
“疯丫头,你晚饭没吃饱还是怎么!?”
“哈哈哈……”
夏瑶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轻柔的呲溜声传进耳朵里,我轻声笑骂了一句傻丫头,她听到后也吃吃地笑了笑,转而把脸静静地贴到我背上没再说话。
重庆境内长江嘉临江翻滚纵横,在这里顺着江水朝下游走就是两江交汇的朝天门码头,当然,那时的我作为一名合格的路痴是不知道这些深奥的地理知识的……可重庆桥都的美誉倒名副其实,就像《重庆崽儿》那首歌里说的一样,桥比船多。
经过石板坡立交桥走上长江大桥的人行道,夏瑶双手一撑从我背上跳下来趴到栏杆上,虽然桥面上一片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可下边的大江却漆黑如夜暗流涌动。
“张扬,你恐高吗?”
“问这个干嘛?”
“我怕待会儿上了摩天轮你害怕。”
我把双手抄在胸前无语地回到:
“嗯,我恐高,真的,平时都不敢看自己的脚,头晕。”
她回头冲我嘟嘟嘴说:
“切,就你那小白脸的外表还是矮一点儿可爱些。”
“为什么?”
“让人母爱泛滥啊,哈哈。”
夏瑶吐吐舌头牵起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轻声哼起了歌,过了长江大桥又走了大约五分钟,紧靠着南桥头的就是重庆游乐园,以前游乐园只开放到下午,半年前才延长到夜间,从东门进去我们两个跟着路标指示一路朝里走,好在通往摩天轮的路沿着游乐场外围没什么岔道,最后登上山丘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可能因为今天是周六的缘故,来这里看夜景的人不少,买了票我就被夏瑶拉着钻进了轿厢里,工作人员还没关上厢门疯丫头就趴到窗边看着对岸跟我说:
“张扬,那边是哪儿?”
我凑到她身旁满脸黑线地回到:
“就是渝中区啊,傻瓜,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啊。”
夏瑶伸手拍着我的肩膀长叹一口气:
“原来你还记得,看来我们是不会迷路了。”
我扬着嘴角干笑着瞥了她一眼,无奈路痴就得认命,所以没回话反驳,傻丫头看着我的样子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接着一把抱住我说:
“臭小子,本来我以为高中只剩下念书和高考了,没想到能遇到你……”
夏瑶一边说一边偏着头倚到我怀里,熟悉的发香和细柔的呼吸再度撩了过来,我搂着她笑着回到:
“我以为自己的高中生涯只剩下你了,结果忽然想起还有念书和该死的高考。”
“哈哈哈……嘴贫。”
视线随着轿厢的逐渐上升不断抬高,渝中区和南岸区的夜景尽收眼底,我后来跟外地来的朋友聊起过重庆建筑的格局,他们总觉得重庆的楼宇不同于北方城市那样修得朝向统一,更像是一堆打散的积木高低不齐方向各异,老实说我也没法反驳,不过重庆的夜景或许也得益于这点才能灯火漫跃霓虹飞绽,不至于让人像是在看放大版的俄罗斯方块一样乏味。
随着摩天轮的转动我们终于来到了最高处,疯丫头放开抱住我的手站到窗前,外边能看到整个渝中区的轮廓,忽然夏瑶双手撑在窗户上对着外边大声喊到:
“我!喜!欢!张!扬!”
说完她扭头抱住发愣的我笑着说: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臭小子!”
我抱紧她笑出了声,小生向来不懂那些诠释幸福是如何如何模样的狗屁鬼话,就连此时此刻我也不觉得和高高在上的幸福二字有任何联系,唯一的感受就是忍不住地笑,忍不住地去喜欢一个人。
真希望,这样就是一辈子,原来流离在万家灯火之外还有不受凄凉孤独缠绕的所在,徐夏瑶,我也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从摩天轮上下来之后夏瑶一把扣住我的手,沿着原路走出游乐园的大门,直到上了计程车她也没松开,丫头斜过身子靠在我身上,我们两个谁也没再说话,在夏瑶的住处外下车过后我把她送到了小区大门,正想说再见,夏瑶忽然搂住我的脖子轻声问到:
“臭小子,如果我们以后不能进同一所大学该怎么办?”
“乖,别担心,反正大学也不过四年的时间啊。”
“那么长的时间……”
“这样吧,如果实在离得太远,那五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就在摩天轮下碰头。”
“哈哈哈,浪漫的五年之约吗?臭小子,我才不会等那么久,我一定天天去看你,天天都去!”
夏瑶说完就在我嘴唇上啄了一下,当我回过神时她已经溜进大门回家了。
周遭依然是昏黄的路灯,只不过第一次觉得那种色调这么迷人。
周日早上我被右胳膊活生生疼醒,本以为那天赶完社团报告之后已经痊愈,挽起袖口才发现疼的地方肿起了一个包,稍稍碰到就是一阵生不如死,我坐在床沿上拨通聆雾的电话。
“张扬,难得起这么早啊。”
我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咽了口唾沫说:
“聆雾,我要去趟医院,你有空吗?”
“你怎么了!?”
“手臂疼得受不了。”
“你在家吗?我马上过来。”
我没想到除了聆雾,聆梦也跟了过来,下楼的时候我一脸无语地看了一眼扶着我的小妮子说:
“柠檬,我只是手臂疼,脚还没废呢。”
小妮子仰头啐了我一口回到:
“报应,活该,胳膊疼完就该轮到脚了。”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了《边城》里翠翠的那句“你个悖时砍脑壳的。”,所以不由得咧嘴笑了笑,小妮子刮了我一眼忍不住也笑着说了一句:
“大傻瓜……”
到了医院照常排队,缴费,挂号,忙里忙外,医生却捏着我的右胳膊瞥了瞥只一句“囊肿,手术切除。”就打发了,又是排队,缴费,挂号,我就这样在同时冲我挥手作别,脸上写着好人一生平安的两兄妹注视下被领进了手术室。
签完字,披上消毒服,带上和主刀医生一模一样的帽子,往手术台上一躺我便抱着听天由命的心态紧盯天花板发呆,主刀医生绕着手术台准备手术工具的时候忽然问到:
“你紧不紧张?”
我噌的一下坐起身瞪着他反问说:
“莫非这种小手术还会失败!?”
“那倒不至于,那倒不至于,疼给我说……”
我长舒一口气刚躺回手术台上,哪知道他又来了一句:
“麻药管够。”
麻药管够……小生刚刚放下的心又悬到了半空中,麻药管够是什么鬼?这是会有多疼?
无影灯一打,主刀医生和他的助手把我手臂固定好,拿起笔开始在病灶上边画来画去,当然,管够的麻药宣告着准备工作完成,手术正式开始,整个手术过程中剪刀咔嚓咔嚓清晰地响在耳畔,虽然手臂没有知觉,可那种声音还是非常渗人,我只能不断告诫自己:
“他在剪旁边的一块猪肉,对,猪肉,不是我的胳膊,不是我的胳膊……”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注意力分开,天知道主刀医生是怎么想的,他剪着剪着突然朝旁边的助手问了一句:
“小刘,今天这把剪刀怎么这么给力啊?”
“哦,我特地给你拿了一把新的,怎么样,快吧?”
“嗯,挺快,太顺手了。”
我喵了你个大咪的!你们就不能考虑一下病人的感受吗!?你们剪的不是猪肉是人啊!剪的可是人啊!
医生看都不看我充满怨念的双眼,转而又和助手聊起来:
“对了,昨天的电视剧你看了吗?那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女主角演得真好。”
“好像小说里边女主角最后会变得非常狠毒啊。”
“是吗?没想到剧情还会这样发展……”
“就是,还有啊听说……”
“叽里呱啦……”
“叽里呱啦……”
嗯,没错,这台小手术就这样在一场关于电视剧的激烈谈论中顺利结束,所以当聆雾聆梦看到以那种表情走出手术室的我之后,小生一点也不奇怪他们为什么以为手术失败了。
临走的时候主刀医生嘱咐我一周之内千万别乱动,趁着麻药的药效还没过,聆雾和聆梦赶紧把我送回了家,他们兄妹俩离开之后我倒在卧室的床上用左手拨通甄帅的电话说:
“喂,甄天王,帮我请一周的病假。”
“噗!你小子凌晨不是还在朋友圈里发和徐夏瑶的暧昧图片吗,怎么,被情敌找上门揍了?”
我开启扩音放下手机,一把薅过诊断书大声念到:
“右,上,臂,肌,肉,纤,维,大,面,积,坏,死。”
“我去……喂,平儿,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说白了就是囊肿,刚从医院做完手术回来,医生说我这个状态一个星期蹦跶不了,你去姚老大那里帮我请个假吧,实在不行就来我家把病历和诊断书拿去给她看。”
“行,徐夏瑶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她,反正问题不大。”
“那好,先挂了。”
主刀医生的那句麻药管够还真不是盖的,我躺到晚上八点右手臂上依然没什么知觉,只是肚子饿得难受,喵了个咪的,之前怎么忘了叫甄帅过来给我解决一下今天的晚饭呢。
“臭小子,开门啊!”
客厅大门外忽然传来了徐夏瑶的声音,我护住绑着绷带的右手缓缓挪过去开了门,夏瑶盯着我这个样子匆匆说:
“你这个家伙,今天真的做手术去了?”
我把她让进来瘪瘪嘴问到:
“你怎么知道的?”
“还说呢!柳雯告诉我的,你给甄帅打了电话怎么不给我讲一声儿?”
“因为手术很成功,没什么需要讲的啊。”
夏瑶恨恨地看了一眼满脸烂笑的我,长吸一口气往我胸口锤了一拳骂到:
“下次再这样,废了条胳膊都没人管你!”
我干咳了几声歪着头露出苦笑的表情,疯丫头这才长舒一口气说:
“咻~骂完你舒服多了,臭小子,还没吃晚饭吧?”
我赶紧一脸真诚地缓缓点头答到:
“嗯。”
“你先去休息吧,想吃什么?”
“只要没有辣椒什么都行,算了,我还是喝粥吧。”
“那好,待会儿我去超市。”
夏瑶走过来扶起我就往卧室走,她这时又谨慎地像是在服侍一个孕妇,我看着这个样子忍不住从客厅笑到了床上,夏瑶嘟起嘴唇在我鼻梁上狠狠地刮了一下说:
“笑笑笑,不是都答应了我要好好的吗?不靠谱的臭小子,我出门了啊。”
她说完带上我家的钥匙转身离开了,窗外已经彻底漆黑,过了大约五分钟,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我满腹疑惑地走到猫眼前朝外看了看,甄帅朱玉和唐朝三个正一边敲门一边说:
“平儿!快开门啊!我们来探望病号了!”
打开大门这三个损友立马钻进客厅,朱玉和唐朝分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到沙发上,甄帅一边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茶几上一边说:
“是不是没吃晚饭?”
我慢慢朝他们靠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甄天王一把打开塑料袋隆重介绍到:
“来,来,你看看,香辣小龙虾,盐焗大闸蟹,碳烤扇贝……”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
“你明知道我刚动完手术,这是要干嘛?来拉仇恨的?”
谁知道甄帅肯定地点着头回了一句:
“对啊!这样才有乐趣嘛。”
“我乐你个大头鬼啊!”
就这样,我生无可恋地和坐在沙发上大快朵颐的三个死党对望了二十分钟,当夏瑶拎着食物进门的时候这幅景象把她眼睛都看直了。
“嚯,原来贤妻良母也在啊。”
“贤妻良母,你好。”
“贤妻良母,你好。”
三个白痴嘴里啃个不停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夏瑶瞪着眼睛慢慢凑到我身边问到:
“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他们来看望我,顺便报复一下平日里积累的怨气。”
“哈哈哈……”
明白过来的夏瑶一路笑进了厨房,收拾妥当以后她按下电饭煲的开关便溜到茶几旁边说:
“朱玉,还有小龙虾吗?”
朱玉赶紧答到:
“有有有,多着呢,来来,甄帅你挪挪窝,给夏瑶腾个座儿出来。”
“好嘞。”
十分钟之后,当我端着皮蛋瘦肉粥面对四个胡吃海塞的挚友时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民生多艰,喵了个咪的,谁说的出门靠朋友!?你给我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