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叮咚”电梯的门徐徐打开。
章晓凌迈出电梯门，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留下一串的脚步声。
刷刷刷……顿住。
她的目光从蜷缩在门边熟睡的男子，和随意搁在一旁的旅行箱上，徐徐来回移动了一圈，然后停留在那张无暇的睡颜上。
她稍稍弯下腰，嘴角不觉溢出了一丝微笑，带着抹少见的温柔。
他睡着的面容恰如一块姣好的美玉，温润和煦，醒着时却仿若那耀眼的阿波罗神，炫目地叫人不忍正视。
明明独自在这个足以淹没一切理想的大城市中挣扎着，涉足入最为险恶的行业中，而他现在却就这样靠在办公室的门口毫无芥蒂地熟睡着，卸去了平日全副的装备，那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他背着行李去旅行一样自然而放松。
或许他们真的有缘吧，她偶尔兴起早早来上班，就遇见了他。
她直起腰，轻咳了一声，手中的钥匙圈轻轻晃动着，注视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减。
齐尧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扭着头左右看看，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脸上带着刚睡醒时毫无戒备的迷惑表情。
他愣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赶紧揉揉眼睛，甩甩头，跳起来拉拉衣服。
“章……章姐。”
他刚才原本想叫她什么？
章晓凌抬头看看他全身戒备的样子，突然间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兴趣。
“醒了？”
齐尧点头。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
“进来吧。”章晓凌说着打开门，推门入内。
她怎么不问他为什么睡在这里？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齐尧愣了一下，瞪着眼前开了又关上的玻璃门，慢吞吞地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齐尧不懂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了。明明他刚张开眼睛时看到的还是一张笑脸。那脸上的笑容很温暖，温暖的让他以为……
章晓凌顺手拿过桌边一份昨天的报纸，上面是另一篇专刊报道，一样的漫画格式，四副照片，只不过当中的主角人物换成了齐尧，不光有那天晚宴上的照片，还有他在租住的民房前被偷拍的生活照，应试冰凌时的艺术照，甚至在酒吧时的工作照。
不得不承认，这位“最娱乐快新闻”的记者，眼光够精准，手段也够快捷火辣。
“前两天我就让宜人通知你搬到公司宿舍去住，怎么你没有搬过去？”
“我的租屋合同和酒吧里的工作都还没到期，原本我是想做到月底的。”
齐尧从饮水机里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章晓凌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咕噜噜喝完。章晓凌看着他随性地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唇角不自觉地又露出一抹笑容。
明明眼前这个大男孩和当年的“他”完全不同，为什么刚才看到熟睡中的他时，居然让她回想起了一些久远地往事呢？
“怎么，这么快就忍受不了了？”
“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那些媒体……我也就算了，影响了周围人的正常生活。”
“你要有思想准备，以后比这离谱的情形还多着呢。”
“还能离谱到什么地步？”齐尧喝到一半停住了。他不是不敢置信，只是需要估量一下，他会遇到的麻烦。
“你不看娱乐新闻吗？你以为那些被‘严肃’报道的事情，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要能制造出新闻来，你的祖宗八代都要准备被挖出来让媒体轰炸评头论足一番。当然了，前提的条件是你足够吸引受众的眼球，足够有可挖掘的新闻价值。这个圈里，一旦被媒体遗忘，也就意味着你已日暮西山，该离开了。”
“我明白了。”这不是意味着要卖身，卖笑，还兼卖家人吗？
齐尧有些颓丧。
“别急，这也不是没有办法的的。回头我会让林秘书叫你们如何应对媒体。”
“这是我一套公寓的钥匙和地址，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回头宜人会安排你的住处。”
齐尧看着被她丢到自己面前的钥匙和写着地址的纸条，迟疑了半晌，才缓缓伸出手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
“谢谢。”
“快去吧。下午早点过来。今天造型师会过来帮你弄造型。”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章晓凌的脸上不觉又露出了微笑。
孺子可教也！
对她给他的钥匙，他并没有欣然接受。他知道迟疑，知道慎重，可见他已经想到了，一旦被媒体发现他住在她名下的公寓中，会传出怎样不堪的绯闻和谣言来。
可是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可见他已经准备好了面对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也准备好了，接受她所给予他的一切。大好的前程，以及不良的传闻。
“武断！专横！霸道！武则天！”
在被第十二次否定之后，造型师小叶终于发飙了，双臂抱胸，脸色黑黑地瞪着章晓凌。若是他戴着帽子，一定会看到怒发冲冠的奇观。
“章晓凌！你是故意的，你打击我的自信心，否认我的专业知识？！你到底想要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不能说清楚些吗？”
什么如月光般的感觉，什么如玉男子，什么阳光灿烂，风光霁月……这是用来形容人的样貌的词语吗？她分明是言情小说读多了，中毒了！
屋里的气氛顿时冷凝。包括齐尧在内的十个被用来当“小白老鼠”的新晋艺人，林秘书，以及宜人助理，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等待着那个被指为“武则天”的女子的爆发。
看着一腔怒火的小叶，以及满屋子审慎的目光，章晓凌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武则天。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用这样的称呼呢。原来在他们的眼中，她就是这样一个专断而听不进人言的人吗？
武则天……说得好，成功驶向彼岸的大船上，是一定要有个能决断杀伐的舵手。
“若是我能清楚说出我想要什么样子，还要你这个在国际上获奖的造型师做什么？”
她要努力压抑，才能掩饰平静话语中的笑意。
“哼！既然说不出你要的样子，你又凭什么怀疑我？难道我把他们塑造的不美吗？”
“美，很美。”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被精心装扮过的十个人，很诚恳地点点头。不留痕迹的化妆法，时髦的衣饰，几乎所有的缺陷都被掩盖掉了。他们各个都显得那么完美，好像刚从画中走出的一样。不得不说，小叶的化妆手法，已磬完美。
然而，美则美矣，可是她却看不清也记不住他们的脸，在她眼中他们都不是立体的，生动的，而是平面的，死板的美。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这样的化妆法，不如不化！除了千人一面的美感，连他们身上那一点点微小的区别，都给你抹杀掉了！”
她的话从来严苛而不留情，即使面对小叶这位业界知名的化妆师也一样。
“你！”小叶气呼呼地冷哼了一声，不过那哼声较之前面，已经显得有些气弱。
“我要的是能吸引人的各自不同的个性，不是千人一面！”
个性，个性！他也知道个性很重要，可是他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一张张脸都有些什么值得特别强调的个性。
“宜人，你过来。”
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听进去了，章晓凌心平气和地拉过宜人，指着她面前的十个人问道。
“如果你是第一次见面，能记住他们谁是谁吗？”
“我……恕我愚钝，我…记不住，不过……”宜人满头大汗，实在不愿意得罪被她奉为偶像的叶大师，却也不敢当着老板的面说谎。
“连宜人都记不住他们谁是谁，何况是观众呢？”
小叶不语，默默地扫过他第十二次的精心杰作，若有所思。
“好吧，我不管他们美不美，好看不好看，但要让人看过后，能够留下较为清晰的记忆，至少能够分清楚他们彼此！是用女人的眼光，看到的多变的男子。明白吗？”
不管美丑吗？用女人的眼光看到的“多变”的男人？
小叶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双手一拍，叫道：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不要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