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复电到来,尚是假惺惺的问他真伪,于是决计讨袁,即于二十五日,宣告云南独立,复邀同贵州护军使刘显世,联名通电各省云:各省将军,巡按使,护军使,镇守使,师长,旅长,团长,各道尹公鉴,并请转各报馆鉴:天祸中国,元首谋逆,蔑弃约法,背食誓言,拂逆舆情,自为帝制。卒召外侮,警告迭来,干涉之形既成,保护之局将定。尧等忝列司存,与国体戚,不忍艰难缔造之邦,从此沦胥,更惧绳继神明之胄,夷为皂圉,连日致电袁氏,劝戢野心,更要求惩治罪魁,以谢天下。所有原电,迭经通告,想承鉴察。何图彼昏,曾不悔过,狡拒忠告,益煽逆谋。夫总统者,民国之总统也,凡百官守,皆民国之官守也,既为背叛民国之罪人,当然丧失元首之资格。尧等深受国恩,义不从贼,今已严拒伪命,奠定滇黔诸地,为国婴守,并檄四方,声罪致讨,露布之文,别电尘鉴。更有数言,涕泣以陈诸麾下者,阋墙之祸,在家庭为大变,革命之举,在国家为不祥。尧等夙爱平和,岂有乐于兹役?徒以袁氏内罔吾民,外欺列国,有兹干涉,既濒危亡,苟非自今永除帝制,确保共和,则内安外攘,两穷于术。尧等今与军民守此信仰,舍命不渝,所望凡食民国之禄,事民国之事者,咸激发天良,申兹大义。若犹观望,或持异同,则事势所趋,亦略可豫测。尧等志同填海,力等戴山,力征经营,固亦始愿所在,以一敌八,抑亦智者不为。麾下若忍于旁观,尧等亦何能相强,然量麾下之力,亦未必摧此土之坚,即原麾下之心,又岂必欲夺匹夫之志?长此相持,稍更岁月,则鹬蚌之利,真归于渔人,而萁豆之煎,空悲于轹釜。言念及此,痛哭何云。而尧等则与民国共生死,麾下则犹为****作鹰犬,坐此执持,至于亡国,科其罪责,必有所归矣。今若同申义愤,相应桴鼓,可拥护者为固有之民国,匕鬯不惊,所驱除者为民国之一夫,天人同庆。造福作孽,在一念之危微,保国复宗,待举足之轻重。敢布腹心,惟麾下实图利之。唐继尧、蔡锷、任可澄、刘显世、戴戡暨军政全体同叩。
通电既布,乃更议组织军队,前提及出师名义,或拟用共和军,或拟用滇、黔联合军,或拟用中华民国第一军,或拟用靖难军。独蔡锷起身说道:“此次举义,系国民放逐****,不应沿用‘共和’二字,至若其他各名称,非旗帜暗昧,即范围太隘。窃思军人以救国为天职,此时讨袁,仍不外一救国问题,或直称救国军,否则或称护国军,亦无不可。”唐继尧道:“不如‘护国’两字罢。”大众齐声称善。蔡锷又道:“军队出发,必须有一统率机关,这名义却也要紧。”各军官道:“应该称元帅府,或临时元帅府。”唐继尧道:“元帅二字,名目太尊,似应缓待贤能,不若径称总司令。”蔡锷鼓掌赞成。唐继尧又道:“鄙人不才,忝膺重任,好容易经过两年,今蔡公来滇,正是鄙人卸肩的日子,鄙人情愿督师出征,这将军一席,仍让蔡公复任。”蔡锷摇首道:“锷来此地,欲保障真正共和,为诸同胞谋幸福,并非为自己谋名利。唐公此举,转予外人口实,疑锷来攫取此席,锷哪里承受得起,只好从此告别了。”唐固让德可风,蔡尤立言正大。言已,抽身欲行。唐继尧连忙挽住,且语道:“公不愿为,继尧愿让李君。”李烈钧忙道:“蔡公尚不肯受任,烈钧更不敢受了。”蔡锷又道:“今日起义,目的在推倒袁政府,他事且慢慢计议。惟与唐公相约,阃以内专属唐公,阃以外属锷与李君分任罢。”唐继尧尚欲有言,军官齐声道:“唐将军请勿过谦,还是从蔡公议为是。”唐乃承认下去,随即续议各军组织法及任务分配,分道进行。议定如左:
中华民国护国第一军总司令,归蔡锷担任,出发四川,进图湘、鄂。
中华民国护国第二军总司令,归李烈钧担任,出发广西,进图粤、赣。
中华民国护国第三军总司令,归唐继尧担任,防守云南本省。
先是云南有二师一旅,警备队四十营,至此统编作陆军,共计七师,分隶三军。第一第二两军,各率三师,还有一师属第三军,兵额不足,另设征兵局,添募新军。又各师均编成梯团,一梯团的兵力,约与混成旅相同。第一第二两军,各设四梯团,第三军设六梯团,各设司令参谋等官,俾专责成。一面布告人民,各安本业,一面照会各国领事,切实保护侨民,从前各项条约,继续有效。惟自帝制发生后,袁政府与各国所订条约等件,均不承认;且各国官民,如赞助袁政府,及战时禁制品,即当视同仇敌,没收该物。那时各国领事,接收照会,大都默认无言。二十七日,第一军总司令部,已经组成。自总司令蔡锷以下,总参谋长,用了罗佩金,参议处长就任殷承瓛,外如秘书李曰垓,副官长何鹏翔等,统系滇中名流。当日下******,饬第一梯团长刘云峰,率领所部,向四川进发去了。
警信迭达中史,老袁也惶急起来,忙就总统府内的丰泽园,作军事会议厅,连开御前会议,召集文武官属,筹议南征。大家都想望登极,领太平宴,奏朝天子乐,哪个肯出去打仗,便纷纷献议道:“云南一省地方,僻处偏陲,能成什么大事?但教湘、蜀各省,集兵阨守,令他无路可出,自然束手待毙,不到数旬,便可平定了。”太看得容易。老袁道:“话虽如此,恐他讹言煽惑,摇动邻省,倒也不可不防。”大家复道:“癸丑一役,长江南北,统被传染,尚且数旬可平,区区唐继尧怕他什么!”狃胜而骄,便是败象。老袁道:“蔡锷也到云南,这人却不可轻视,他托言养疴日本,前几天还有书函寄来,谁知他瞒得我好,竟潜往云南。昨寄电陆宗舆,叫他问明日本医院,据言已于十数日前,回国去了。你道他有这般诡谋,岂非是大患么?”言下非常懊怅。悔已迟了。经大众禀慰数语,方电命驻岳陆军第三师长曹锟,率师赴湘,据守要塞,候令征滇,旅长马继增,带领第六师的第十一旅,由鄂赴岳,与曹换防;并电饬四川将军陈宦,速派得力军队,固守叙州,力拒滇兵北上。还有最紧的一着,是谕饬邮政电报各局,凡自云南发出的函电,或与云南事互相关系,均严行搜查,不准拍发。老袁此策,以为可禁止煽惑,不知消息不灵,反致隔阂,兵贵神速,讵宜出此?一面再令政事堂,迭驳云南通电,逐渐加严。二十六日的电文,语意尚含规劝,略说:“政见不同,尽可讨论,为虎作伥,智士不为,且列强劝告,并非干涉,总统誓言,亦视民意为转移,现既全国赞成君宪,云南前日,亦电表赞同,奈何出尔反尔,有类儿戏”等语。二十七日的电文,归咎蔡锷,说他:“潜行至滇,胁诱唐继尧,唐应速自悔罪,休为宵小所惑”云云。到了二十九日,方颁发明令,谓:“据参政院奏称,唐、任等有三大罪:(一)构中外恶感;(二)背国民公意;(三)诬国家元首,均着即行褫职,并夺去爵位勋章,听候查办。蔡锷行踪诡秘,诪张为幻,亦着褫职夺官,并夺去勋位勋章,由该省地方官勒令来京,一并听候查办。”另派张敬尧带领第七师,自南苑赴鄂,巩固鄂防;并加张子贞将军衔,暂代督理云南军务,刘祖武少卿衔,代理云南巡按使,令他排击唐、任,自相攻击的意思。
哪知张子贞、刘祖武两人,已在唐将军麾下,效力讨袁,张任将军署内的总参谋长,刘任第三军第四梯团司令官,不但不受袁令,并且声罪致讨,略言:“袁氏妄肆更张,僭称帝制,民情不顺,列强干涉,丧权辱国,亿兆痛心,本省举义,势非得已。子贞等忝总师干,心存爱国,近接京电,欲饵以利,要知子贞等为国忘身,既非威所能胁,亦岂利所可诱。”云云。老袁料不可遏,又运动英使朱尔典,转嘱驻滇英领事葛夫,规劝云南取消独立,并嘱托法使康悌,由安南妨害云南边防。两使言语支吾,始终不肯效力,气得老袁火星透顶,说不尽的忿恨。正在短叹长吁,忽由袁乃宽呈进龙袍一件,展将开来,却是五花六色,格外鲜妍,他又不禁转怒为喜,连声叫好。好像小儿得着新衣。乃宽便进谀道:“登极期已到了,月朔即要改元,如何年号尚未颁布?”老袁道:“年号是已经拟定了,可恨这云南无故倡乱,反弄得我动静两难呢。”乃宽道:“这也何妨。”老袁皱着眉,摇着头,半晌才说出数语来。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未知所说何词,且看下回续述。
云南举义,拥护共和,其致中央一电,已足褫袁氏之魄,嗣复通电各省,益足诛袁氏之心。而老袁含糊对付,先由政事堂迭发三电,尚未敢明言其非,及滇军出发,不得已下令褫职,倘或自反而缩,亦何至迁延若此?一则堂堂正正,一则鬼鬼祟祟,以视癸丑一役,其情形殊不相同。盖彼时之袁氏,虽有叛国之心,而无叛国之迹,至此则心迹俱彰,欲掩无自。宜乎一夫作难,而全局瓦解也。然袁氏之心苦矣,袁氏之心苦,而其术亦愈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