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霜本就惊魂未定,又被马车夫这样骂了一通,心中气急,反唇相讥道:“这朱雀大街是京城官道,人来人往,你这样纵马奔驰,还有理了?幸好本公子不曾受伤,不然告到衙门里,要仔细皮的恐怕就是你了!”
边上围观的人本就对这架飞扬跋扈的马车心存不满,听林依霜义正词严地说出这么一番话,竟有几人叫起好来。
那马车夫冷哼一声,也不接林依霜的话,径自走到马车边上,轻轻叩了一下车门:“小王爷,您没事吧?”
只听吱呀一声,马车的车窗被推了开来。林依霜站着的位置正好能通过车窗看到车厢里面去。
只见车厢里面坐着一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穿一袭蓝底蝠纹刻丝绸衫,外面罩着一件玄色薄氅,手中捏着一柄合拢着的描金折扇,胸前垂着一块滴翠的绿玉,用五彩的丝绦系在颈上,头发则用蚕丝纱冠束了起来,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只是此时他头顶上的纱冠显得微微有些歪,显然是在刚刚的颠簸中碰到了头。
林依霜在听到马车夫口中说出小王爷三个字后,就知情况不妙,自己这次真的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她有心要撒开两腿跑路,可此时案发现场四周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的退路。
车内被称为小王爷的俊秀少年对着马车夫道:“何叔,我没事,发生什么事了。”
何叔听闻车内金贵公子无事不由松了口气,把事情的原委给说了一遍。
小王爷听罢面色便是一沉,转头将目光投到了林依霜身上。而林依霜也才有机会看清楚他的正脸。
这个少年风神秀异,两片红润的唇仿佛是用朱笔点上去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桀骜,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一双幽潭般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如同漩涡一般将林依霜的目光牢牢地吸住。好一个璧人啊,林依霜在心里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就是你冲撞了本王的车驾?”他有些冷峻地开口问道。
听他这么一说,林依霜心底刚刚升起的对他的好感立刻荡然无存:“你看我这小身板能冲得动王爷的马车吗?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王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开口道:“你且走近点让我看看。”
这句话说得林依霜身上毛孔都竖了起来。她现在一身男装,十足的公子模样,这个小王爷让她走近点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有断袖之癖?林依霜以前就听说过有的豪门公子不仅仅好女色,对男风也有独到的鉴赏力,没想到眼前这个璧人就是这类人。
正当林依霜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去时,小王爷就等不及了。
他见林依霜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就对着一直站在马车边的车夫吩咐道:“何叔,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何叔得了令,一捋袖子,几步上前,捉住林依霜的手臂,像提一只小鸡一般,就把她带到了马车窗边。
林依霜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何叔一双铁钳般的手掌。何叔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车夫,他一身横练的外功炉火纯青,除了驾车外还是小王爷的贴身护卫。他是看着小王爷长大的王府老人,对小王爷忠心耿耿。
小王爷从马车窗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那里不断扭动的林依霜,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轻轻地道:“刚刚我听着你的声音就觉得有些奇怪,不像个男人。现在一看果然是个女子。”
林依霜闻言心里吃了一惊,他是怎么看穿自己女扮男装的?
小王爷却没有察觉她心中的惊讶,而是继续说道:“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下不为例,若是再冲撞本王,那本王也不会再手软了。何叔,封些银子给她压压惊吧。”说罢他就轻轻关上了车厢的窗子。
何叔松开林依霜的手臂,正要取银子出来,就听到林依霜气鼓鼓地对着那扇紧闭的车窗道:“应该是我不跟你计较才对。公道自在人心,你问问周围的人,到底是我错还是你错!”
何叔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王爷金枝玉叶……”
他的话还没说完,车厢里就传来了一个平静的声音:“算了何叔,既然她不要银子,我们就走罢。”
何叔不敢违逆小王爷的话,狠狠瞪了林依霜一眼,才悻悻地回到驾车的位置,一挥马鞭,马车就辚辚地向前驶去,把林依霜留在原地。
周围的人见靖海王府的马车走了,这里已无热闹可看,纷纷散去,各忙各的去了。朱雀大街转眼间就恢复了原来的秩序。刚刚的马车风波就这样平息下去,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林依霜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心里愤懑的情绪也平息下来。她整了整肩上的包袱,拿起系着招牌的竹竿,继续前行。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林依霜才走到了位于朱雀大街尽头的国子监。国子监的边上就是文昌阁,里面供奉着文昌帝君。这里来往的都是书生学子,文风蔚然。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段街面上的店铺小摊卖的都是些文房四宝、字画之类的,与别的地方相比更多了一些风雅。
林依霜在街边找了空位,竖起了竹竿,上面的布帛在风中微微颤动,她则在边上的一个石墩上坐了下来,等着顾客上门。
朱雀大街的另一端,静海王府的马车一转,拐入了乌衣巷,在一座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朱红色大门上面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靖海王府”四个暗金色的大字,彰显了这座宅邸主人不同凡响的身份。大门前站着的门房见是王府的马车回来了,忙打开中门放马车进去。
“小王爷,到家了。”何叔停稳马车后,跳下车辕,敲了敲车门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王爷从车上走了下来,便往内宅走去。何叔紧跟在他身后,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小王爷,您是怎么知道刚刚那个混小子是个姑娘?”何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这个问题一路上都在困扰着他。
小王爷嘴角一翘:“她声音脆嫩,身材娇小,脖子上没有喉结,两边的耳垂上还有穿过耳洞的痕迹,身上还有少女身上才有的馨香。”
何叔这才恍然,口中赞道:“小王爷不愧是风月场中的班头,脂粉丛中的豪杰。这一点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不想听了他的话,小王爷的脸都阴沉了下来:“何叔,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你都来取笑我。”
何叔自知失言,忙补救道:“小王爷,您这几年已经做的很好了。京城里的人都已经认定您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纨绔,想必那人也不会再对您有所忌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