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若是再这么喝下去,恐怕就要横着出藕花榭了,要是运气差喝成酒精中毒也不是不可能,林依霜一边想一边偷眼看向李石庵和李季霖。
李季霖酒量甚豪,玉露春一杯接着一杯,脸色却丝毫未变,一边痛饮一边为两人讲述北疆的风情和他在北疆生活这些年遇到的轶事,讲到精彩处还不时抚掌大笑。他这模样不像是个世子,倒像是个走马江湖的豪侠。
俗话说酒为色之媒,李石庵身为风月班头,酒量自然也不会差,只是他喝酒容易上头,才喝了几杯,原来凝白如玉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抹潮红,但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仍然让林依霜明白他还没有半分醉意。
李石庵在李季霖面前更像一个倾听者,他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端着酒杯,嘴角上挂着笑,安静地听着。
让林依霜既感到庆幸又感到心中微酸的是两人似乎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她很快就察觉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点酸涩,忙摇摇头,想要把这种情绪甩出自己的脑海。自己身份微末,只不过是靖海王见过两面的所谓的朋友而已。在这场酒宴上,她不过是个看客,又有什么资格得到一个王爷和一个世子的重视。
不过没人注意也好,正好给了她机会玩猫腻。林依霜偷偷放慢了饮酒速度,每次端起酒杯都只是用嘴唇轻轻抿上一抿,以沾湿嘴唇为度,一滴酒都不再入喉。
只是她的如意算盘立刻就落了空。只不过才端了几下酒杯,她身边就突然伸出了一条手臂,正好捉住了她握着酒杯的右手。
那条手臂的主人正是李石庵。纵然林依霜心中一千万个不情愿,但她一个女子的气力哪能和李石庵相比,右手连同手中握着的酒杯都被李石庵拉到了眼皮底下。
李石庵看到酒杯中的酒依然满满的,立刻就猜到了林依霜的企图。
他笑着道:“书上说楚庄王曾经得到过一只琉璃碧寒盏。若是用它盛酒,不管饮了多少,杯中的酒都一直是满满的。我以前不信,以为是人杜撰出来的,今天见识了林公子的宝贝,才知道自己错了,古人诚不欺我啊。”
李季霖坐得离两人稍远,并没有看到林依霜酒杯中的奥妙,忽然听到李石庵这么说,有些讶然地道:“莫非林老弟真的有琉璃碧寒盏那样的异宝?”
李石庵哈哈大笑:“季霖,你来看他的酒杯,这不就是和琉璃碧寒盏一样的宝贝么?”
李季霖凑上前来一看,立刻恍然大悟:“林老弟,喝酒的时候偷奸耍滑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放在北疆这是要受罚的。”
林依霜被他们两个说得又羞又囧,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立刻钻进去,所幸她的面颊已经被玉露春蒸得满是红霞,不虞自己的羞窘被他们看出来。
“季霖,又有什么惩罚,快说来听听,可别便宜了他。”听到受罚两个字,李石庵立刻来了精神,全然不顾林依霜在一旁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李季霖兴致也很高,他站起身,从边上拿起一坛没有开封的酒放到了桌上,一掌就拍开了泥封,顿时一股醇厚的酒香就溢满了藕花榭。一闻这香气,林依霜就知道这正是李季霖带来的烈酒玉露春。
李季霖没有用酒杯,而是将酒直接倒在了三个用来装鲜果的金碗里,对林依霜说道:“按照北疆的规矩,林老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将三碗酒一饮而尽。”
仅仅是闻着那浓郁的酒香林依霜都觉得自己快要醉倒,若真喝了这三碗玉露春,她肯定立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所以她不假思索地道:“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选择就是像个姑娘一样为我们的宴饮助兴。”李季霖一脸坏笑。
“好吧,我选第二个。”林依霜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知林老弟要表演些什么?”李季霖饶有兴致地问道。
“林某不才,只有微末画技傍身。如果石庵兄和季霖兄不介意的话,那林某就当席挥毫泼墨,为两位兄台作一幅画。”
李季霖听了,讶异道:“想不到林老弟还会作画,那我可要见识见识。”
边上的李石庵本来存着刁难林依霜的念头,想让女扮男装的林依霜来一段歌舞,没想到李季霖抢在前头答应了,也只好悻悻地点了点头:“林公子,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很快就有侍女拿了笔墨纸砚上来。林依霜靠着水榭的栏杆坐了。这个位置既闻到池中莲花淡雅的清香,又能清楚地看到坐在桌前觥筹交错的李石庵和李季霖。
这时,藕花榭中的悱恻缠绵的丝竹之音骤然一停,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演奏的赫然便是风靡边塞的凉州曲。显然是几个女乐师为了迎合才从北疆入京的北静王世子刻意演奏的。
沉郁苍凉的凉州曲在水榭之中响起的瞬间,李季霖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原本谈笑自若的他脸色顿时黯淡下来。
李石庵眉头皱了一下,站起来刚要呵斥那几名自作主张的女乐师,就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李季霖拉住了:“算了,石庵,她们没有做错什么。”
李石庵只得颓然坐下:“季霖,我知道这次皇上召你入京,你心里是有怨恨的,但你也要体谅皇上的苦衷。”
“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不就是怕我父王拥兵自重么!”李季霖愤然道,“皇上竟然连用人不疑的道理都不懂,既要我父王带兵进击匈奴,又要我入京为质,摆明了就是不信任他,这怎能不让边塞的战士心寒!”
“不管谁做皇帝,都不会允许亲王毫无掣肘地掌握重兵的。”李石庵幽幽地道,“有得必有失,你虽然入京为质,但也给北静王换来了开疆拓土的机会。”
李季霖深深叹了口气:“石庵,你说的我其实都懂。只是想到边塞的战士即将浴血沙场,而我却只能在京城里醉生梦死,心里实在是堵得慌。”
说道这里,他猛地端起放在桌上的金碗,将其中的玉露春一饮而尽。转眼间,就是三碗玉露春都被他一一喝完。
整整三大碗玉露春,饶是李季霖酒量超群也要醉了。酒意上涌,他竟然坐上了酒桌,手持一根象牙箸,轻轻敲击着桌上金碗,和着琵琶的曲调高声而歌。
一曲终了,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桌上酣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