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杨春),见过寨主哥哥!”
聚义分赃厅外的小喽啰一看大厅正中的虎皮交椅上已然稳稳地坐定了一位大寨主,便自觉地纷纷跪倒在地,大声地叫道:“小的见过大寨主!”其声音一个赛一个响亮。
陈达、杨春二人见此哈哈大笑,杨春随即走到陈达面前,拉着陈达扶他坐上了第二把交椅,待到陈达坐定之后,杨春翻身拜倒,口中说道:“杨春见过哥哥!”一众小喽啰紧接着便忙不迭地又跪倒在地,拜过了二寨主“跳涧虎”陈达和三寨主“白花蛇”杨春。
“神机军师”朱武坐在上首,看着分坐于身旁两侧的陈达、杨春,再看了看厅下跪倒的两百多小喽啰,心中不禁一阵感慨,不曾想自己隐忍多年,终究还是没有当官的命啊,此番竟然还做了山大王了。罢了罢了,既然与陈、杨二人捡到了这份不小的基业,自是要借此干出一番大事情来,大丈夫纵不能在盛世为相,那就在乱世为雄罢。
自此,朱武三人便在少华山上招兵买马、扩大经营,朱武亲自带领小喽啰们日夜操练阵法,陈达负责山寨内的一应安全以及房舍、隘口的建造,杨春则被朱武派出,带领着几十个机灵的小喽啰下山采购兵器、军马。旬月之后,朱武三人的少华山寨便已然聚集到了五七百个精壮的小喽啰,还有着百十匹好马,一时间好生兴旺。
朱武不时派遣陈达、杨春二人就近在少华山四周打家劫舍,华阴县里禁他们不得,便出得三千贯赏钱召人捉拿他们三人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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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也曾派人给潼关周家大院的师叔周侗去过一封书信,只是周侗看完之后随手就给撕了。人各有志,此话虽说有几分道理,但是这并不能代表周侗就乐意看着自己的师侄落草为寇,尽管朱武在书信之中写满了自己的无奈以及诸多解释的词句,周侗却对此熟视无睹,落草便是落草,为寇便是为寇,哪来这么多委屈可讲?一句“诸多借口”便将送信的小喽啰打发了回去,朱武三人所送来的礼物更是被拒之门外、分文未受。
木兰、杨涛倒是对朱武师兄落草少华山之举并无多少排斥之感,只要不做欺凌弱小、滥杀无辜之事,山贼倒也算是一个挺有前途的职业麽。“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在纲常不继、世道不公的时候,处以一些非常之手段,也能起到振奋人心、警示世人的作用。
木兰还给杨涛说起了汝州鹁鸽崖上的那位李天笑李大寨主,杨涛听罢只是哈哈大笑,心道这位李大寨主的名号的确很是喜庆,只是手上的功夫未免太差了些。
“神机军师”朱武看见去周家大院送信的小喽啰又担着礼物返回到了山寨,也不去问那个小喽啰周老爷子看到书信后的言行反应,心知此行肯定没讨着好,朱武心中想着等再过些时日,待到周侗气消之后,自己便亲自登门一趟。周老爷子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师门长辈,纵然对自己此番落草为寇的行径不是很理解,但是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暂且丢开少华山寨那边不提。木兰此番在周家大院里所待的时日也算是久了的,作为已然出师的弟子,还一再赖在师门里白吃白喝,虽然木兰知道师傅对此并不会说些什么,但是难保下面的人乱嚼舌根子。既然想到了这里,待到杨涛的生日过后,木兰便寻了一个机会辞别了师傅以及杨涛,驾着胭脂马儿又回到了咸阳大魏村的家里。
木兰想着,再过半年多的光景,杨涛也就该出师了,到时候自己再与杨涛携手在江湖之中闯荡一番,比起现在总是一个人骑着马儿形单影只地乱跑,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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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炎炎夏日就在杨涛每日汗流浃背地苦练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在周侗的劝慰之下,杨涛现在已经没有了当时对自创武艺的过分执著,有些事情始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虽然此时陆放翁还没有写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诗句,但是其中蕴含的道理,周侗已然给杨涛讲了个通透。常言道“厚积而薄发”,所说到意思就是只需练好基本功,积攒到足够多的能量,待到时机成熟之际,所要达到的目的自然而然便会水到渠成。
转眼间便是八月中秋节了。这一日天色晴明得好,周侗在后园亭中摆下了一些果品、案酒,杨涛伺候师傅吃了一回酒,赏玩了一番桂花玉兔、冰壶秋月,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杨涛回到屋内,突然觉得心神不宁,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九纹龙”史进那一身的花绣和银盆也似的一个面皮来,不禁自嘲道:“怎么会突然想起这厮来,我又没有断袖之癖好。”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忽然听到门子前来禀告,说门外有一个后生只是要见杨涛。杨涛心中觉得奇怪,来到周家大院拜访的人,不去求见自己的师傅周侗,反倒是来找自己,这是什么缘故?杨涛也不及细想,便随着那门子来到了正门之前。
只见门外站定一个英武的年轻后生,头带白范阳毡大帽,上撒一撮红缨,帽檐低低压住了脸面,帽儿下裹一顶浑青抓角软头巾,项上明黄缕带,身穿一领白纻丝两上领战袍,腰系一条揸五指梅红攒线搭膊,青白间道行缠绞脚,衬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铜钹磐口雁翎刀,背上负着一个包裹,手中提了一口朴刀。
杨涛看罢,暗暗喝了一声彩,张口问道:“你是何人?”那人将帽檐抬了抬,只是焦急地回道:“杨兄弟,能否进得屋去再行说话?”杨涛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史进却又是谁?!
杨涛一看史进此举,分明有大事发生,便连忙将史进一把扯到屋内,嘱咐门子将院门再度关好,一边走一边向着史进问道:“史大郎,你又惹下了什么祸事?”史进摘下头带的范阳毡帽,却对着杨涛反问道:“杨兄弟,你可知道少华山上的那伙强人?”杨涛回答道:“知道啊,打头的那位还是我的师兄呢,这又怎么了?”史进听罢,顿时满脸的惊讶之色,连声叫道:“你是说那少华山寨的‘神机军师’朱武朱大寨主是你的师兄?”“是啊,那又如何?难道是我那朱师兄打到你的史家庄里去了?”“哎呀,此事说来话长,且听我细细道来。”
史进便将朱武三人的少华山寨如何派兵攻打史家庄,自己如何生擒“跳涧虎”陈达,朱武、杨春二位寨主为救陈达如何自缚于阵前,自己如何深感三人义气便私自放走了陈达,少华山三位寨主如何与自己礼尚往来,自己如何设下中秋酒宴宴请三位寨主,这个消息又是如何被人泄漏给了官府,自己如何散尽家财放火烧了庄院并与三位寨主杀退了前来捉拿自己的官军,三位寨主如何邀请自己上少华山入伙,而自己又是如何加以拒绝。
这一桩桩、一件件,听得杨涛目瞪口呆,心里一直寻思着:“这个史进可真能惹事啊。”史进看到杨涛并不说话,便又开口说道:“杨兄弟放心,史进前来潼关,并非为了躲难,实是不知这次一走,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心感此前情义,特来与杨兄弟饮一碗离别之酒。”
杨涛双眼一瞪史进,气鼓鼓地回答道:“大郎如果这么看杨涛,这顿酒不喝也罢。你若想留,杨涛定会保得你周全。你若要走,且在某处静静等着杨涛,杨涛年后便可出师,自会去那里找你。大丈夫处事,何必作此女儿之态,什么‘何年何月’之话,切勿再讲!”
史进听罢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杨涛的肩膀,大声说道:“我就知道杨兄弟你会这么讲。此番我还是要走的,且去关西找找我的师傅王教头再作打算。可惜木兰姊姊不在,不能又像去年那样放肆地醉他一场。”杨涛歪了歪嘴,挑衅般地问道:“难道我一个人还陪不了你了?”
就这样,杨涛带着史进先去后院里屋拜见了师傅周侗,史进将方才那些事情又给周老拳师讲过一遍,周侗听罢心中暗骂:“朱武啊朱武,你这扫把星又将我这故人之子迫害到如此地步,不要让周某看到你,如果不巧让周某再遇见,定要替你师傅打断你的一双腿。”
周侗本想让史进就在周家大院躲躲风头,奈何史进已然拿定了要去关西的主意,周侗苦劝未果,便叫管家先取来一封盘缠银子,再让杨涛将史进妥善地送出潼关。
杨涛和史进既然出得周家大院,史进却不着急上路,愣是扯着杨涛来到潼关镇上的一处酒家,杨涛生怕史进饮酒误事,史进只说“略饮一杯水酒便罢”,杨涛无奈只得随着史进走进那家酒楼。只见酒楼正堂之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芙蓉楼”三个大字。
杨涛曾经受种师道师叔的影响,读过一部《王昌龄集》。王昌龄的诗作,以七绝为最佳,所以才会被世人称为“七绝圣手”。王昌龄其人,极为擅长描写边塞、闺怨以及送别题材的诗歌,其中恰好就有一首送别诗名曰《芙蓉楼送辛渐》,诗曰: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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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杨涛不禁嘿嘿一笑,心道:“这不起眼的一家酒楼,竟会起上如此一个充满典故的雅名,不知是偶然撞到的还是有意为之的。”想罢,便唤过店小二要来笔墨,在雪白的墙壁上笔走龙蛇地书写下了这样两句:
“关西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