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对她一见钟情。”老头子躺着都没有转过头看嘉佑,却是一副少男怀春模样。脸红耳热就不必说了,说话的语气都无比的温柔和甜蜜。沈嘉佑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手臂,感觉鸡皮疙都瘩掉了一地。
人说,少女怀春厉害,寡妇思春厉害。我看,哪及得上老汉半分!
沈德音一定猜到了儿子脸上鄙视的表情。“你在鄙视我吧?这么年级一大把了,竟然相信一件钟情。其实你爸爸是个很感性很随遇而安的一个人。如果回到我二十岁的时候,我肯定不会想到,我会做到这个位置,我会有一个价值上亿的家产,会有三个让我骄傲的孩子。我这样性格的人,其实很不适合在官场混。我很喜欢法律给人的公平感,给弱者争取尊严和利益的正义感,也很喜欢法院工作给我带来的成就和荣誉。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兴趣,更因为老天对我很好,让我最合适的时间遇见了你妈妈。打个比方说,我就是一艘海上随波漂荡的船,你妈妈却是一个很好的舵手。”
听到这里,沈嘉佑禁不住哈哈大笑,“现在舵手没了,你就乱漂,就是这个意思对吧?”言语中竟然有对老爸少有的调侃和揶揄。
“儿子,你听我说完嘛。”老头子倒也不恼,依旧满心甜蜜,“以前都是老天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年纪越大,名利看到越淡。这是我唯一一次,自己真正想要争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不是今天你见到的这样。那时的她形容憔悴,虽然刻意打扮掩饰,脖子上手上甚至脸上,这些看得见的地方都有疤痕。你明白了吧,他老公对他经常家暴。他本来是个倒卖皮包的小混混。她十七岁就跟了他,十八岁生了唐诗,大出血,险些丢掉小命。后面再也怀不上孩子。自唐诗五岁起,他就为她生不出儿子和生活上的不如意时常打骂她和孩子。后来她老公生意做赔了本,更加变本加厉。最厉害的一次,据邻居说,都差点把她掐死。她自己开了个小茶楼,生意倒一天比一天好。很多人都劝她离婚。一开始她不肯,傻傻地为了年幼的女儿,试图用爱去挽回这个破碎的家;后来却是老公不放手,威胁她,如果离开,就杀了她全家。”说到这里,老头子的语气中有些哽咽。既有悲愤还有伤感。
沈嘉佑叹了口气,虽然也有点同情,但忍不住泼冷水,“有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自己遇人不淑,不自珍自重。这与你一见钟情有什么关系?”
“你能想象一个这样长期遭受家暴的女子,眼睛里不是怨恨而是宽恕吗?这样一个伤害了他的男人,她却依然维护着他。发生争执时,她在身前挡住他;他被打成重伤,她天天守护在医院照顾他,听他的谩骂和羞辱。最后还试图通过法律,为他争取最后的尊严和正义。”
“你怎么知道打官司不是为了钱?这样的女人为了钱更好理解。我宁可信鬼都不信爱情。还真爱呢!”说完沈嘉佑鼻子里还哼了一声。
沈德音听到这句话,大为惊讶,他想,儿子不会如此少年老成吧?!才二十四岁风华正茂就不再相信爱情的存在。他不禁紧皱起眉头,问道,“那臭小子,那你说,你认为的真爱是怎样的?”
沈嘉佑望着天花板,半天没有说话。末了,幽幽地说,“真爱就是可以为对方去死!除了对方,终身不娶,终身不嫁!”
“呵呵。嘉佑,你太极端了。真爱是有的,不过是可遇不可求罢了。很多人都这样认为她是为了钱。但你知道吗?根据我们的调查,拆迁办之后开出了比当初他们要求的价格,她却坚持继续上诉。后来还了解到,对他丈夫大打出手,原来是因为拆迁办主任一直都在觊觎她,却屡屡被拒绝,没有得手,故意让手下使了狠手段。”
沈德音停顿了一小会,无限回味地说,“你知道她开的是哪个茶楼吗?我陪市里一位领导去过。领导专门点名找了她,想带她开房,都被委婉的拒绝。”
沈嘉佑心理冷笑了一下,这老头返老还童了。竟然还相信爱情,相信真爱。他完全忽视了老爸是典型的天秤座男人---不仅相信爱情,而且是很相信天长地久,生死与共的爱情。
“不会是七贤居吧?她是七贤居的老板娘?”
“对,我说的就是七贤居。”沈德音微笑着点头,言语中颇为得意。
沈嘉佑有些不信。七贤居他去过。同学几次聚会都在那里。装修的很古典精致,功夫茶的味道非常的地道,茶点也很精致可口。消费偏贵,但氛围非常不错。印象最深的,却是那里白天提供现场演奏的古乐和夜晚提供演奏的钢琴。那真是一个文人骚客喜欢去的好地方。难怪叫七贤居,竹林七贤嘛!
“等等,你说你对她一见钟情。又说她是七贤居的老板娘。那你们早就认识,你是说你们早就认识吗?那你不是早就精神出轨了。你可是我的偶像。”沈嘉佑皱皱眉,这点小细节,让他很郁闷。在他心中父母可是琴瑟相和,举案齐眉的楷模。
“哦?我还是你的偶像?”父亲坐起来,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偶像也是人。好了,具体的细节就不说了。回头你有兴趣听的话,我和你慢慢聊。我今天和你说这么多,就是让你知道爸爸愿意疯狂一把的女人,不是你想得那样不堪。作为父亲,我想得到你的理解和祝福。我希望你能以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的姿态处理和他们母女的关系。”
父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望着他英俊年轻的脸庞,慈祥地笑了,“我出去的这段日子,你要好好的照顾妹妹。另外有时间就去帮忙照应下七贤居。目前暂时由唐牧之的堂弟帮忙打理。他这个人有点好赌,你要帮忙看着点。”
“那你告诉姐姐和弟弟了吗?我估计他们会和我一样抓狂。”他有些幸灾乐祸。他知道,他和父亲和解了。男人和男人之间,只要肯交心,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我回头给他们两个打电话。拆迁的这个案子,我会妥善的解决,你也不要太担心会牵扯到你的竞标。”老爸忽然转过身,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要好好和妹妹培养感情。我们是一家人。”
“老爸,你也要保重身体啊。良辰美景,小心消受不起啊。”
此时他的心中一片温暖。
他只是父亲身边那个还可以搞点恶作剧的老男孩,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总裁,法院副院长的儿子,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后面的这些,不过是美丽的光环,浮光掠影。
而只有亲情,却是太阳,也许有时会西落,但总会再次在东方升起。
沈嘉佑的脑子里回荡着“你们是一家人”,轰隆隆作响。他随手拨通保镖阿信的手机,“帮我查下七贤居和唐牧之。还有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