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风尘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在前,恨念雪与扶辛共乘着一匹雪白色马儿在后。一前一后,朝着东南方向疾奔。身后沙尘滚滚,身披银甲的明族骑兵始终与三人保持着固定距离。
路风尘扭头看下后方追军,面上闪过不耐之色,口中骂道:“真是麻烦,跟了一路还不死心。”
火红色大马叫了一声,好像在同意路风尘的话语。路风尘用劲拍了下马儿脖颈大笑:“还是火儿你最懂我,不过咱们忍忍,先送他们到了恒月城中再说。”
恨念雪担忧地看着后方追军,心中一片烦恼。感觉到身前的扶辛身子来回摇晃,忙一手牵着马缰,另一只手抚向扶辛额头。
“啊,好烫!”手掌触摸到额头,感觉到扶辛如同小火炉一般,忙低声唤着扶辛名字。
扶辛应了一声便倒在马背上,声音里满是虚弱。恨念雪心中一颤,赶忙叫住路风尘:“路大哥,阿辛发烧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路风尘回头看去,只见扶辛面色泛白、双眼无神,坐在马背上的身子来回晃动,若不是恨念雪胳膊护着就要一头栽下马去。
“念雪不要惊慌,这孩子应该是体内被法阵余威损伤后,心中情绪起伏太大导致的伤寒,只要服上几副治疗伤寒的草药好好睡一晚便愈。”路风尘笑着说道。
恨念雪听到路风尘如此说,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用手抚摸着扶辛额头道:“路大哥,咱们得赶紧找个安稳的地方休息啊,我怕辛儿坚持不下去。”
路风尘笑着点点头,举目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阵阵炊烟升起,必定是个村落,看来必须去这村落中给扶辛找些草药,好好休息一晚。抬手一指道:“念雪,咱们已经行了半日,就去那边村中休息一晚。”恨念雪迟疑一下,看着路风尘的笑容放下心来,往前方追去。
三人打马往村落中行去,身后的追兵却勒马不前。一名军士对身后禁卫军命令道:“勒马扎营,等待将军命令!”众人轰然应命,就近扎营待命。
路风尘入了村落,心中暗道一声失策,原来这村落看着虽有百户人家,可部分房屋已经破落,不是墙塌便是顶倾。继续打马往炊烟处行去,才看到一座像样的院落内,有父子两人正在忙碌。
父子面容虽非相似,可那一张薄唇却无丝毫区别,特别是两人一举一动同样的干净利落。
路风尘一看到这两人,脸上便挂起苦笑:“任大哥,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咱们两个在此处见面了。”
这父子二人正是前些日子负责围捕剑崖众人的镇远军统领任道远与其子任天遥。
任道远今日穿了一身蓝色文士儒服,坐在院中一把躺椅上,头发随意披在肩上,显得惬意而淡然。其子任天遥着一身黑色紧身装,背对着路风尘在一旁的炉灶上生着火。
“风尘老弟,你说错了,不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是人生此处应相逢,老哥在此处已等你半天了。”任道远摆弄着手里面一块玉玦,笑着回应。
路风尘闻言大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拍着马儿的头说道:“火儿,你也辛苦半日了,自己找些东西去吃吧。”马儿眨了眨眼睛,叫了一声甩开蹄子跑开。
任天遥羡慕得看着火红色大马,对路风尘说道:“路叔叔,你这马儿真是神俊,我跟着父亲去过那么多地方,都没见到过比这匹马儿更神俊的了。”
“那是,这匹马可是你路叔先遍访天下七城相马师,以千金相求学的相马神技,后寻遍天下最终在滨海之东,仙山之下遇到火儿,说起来真是一桩美谈啊。”路风尘叉着腰,一本正经的说着。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十足的炫耀。
“风尘老弟,你不问一下我等你的原因吗?”任道远咳嗽一声,转头盯着路风尘一字一顿说道。语气冷峻,神色凝重,脸上笑容散去留下一张冰冷的面容。任天遥转身进了屋内,留下两人在院中。
路风尘不语,他摸着腰间的酒葫芦,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心中明了,一定是为了那个叫做扶辛的孩子。心中千般疑问都指向一处,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连任大哥也要牵涉其中。
两人都不言语,一个人在等,另一个人在犹豫。这时,平静被打破,恨念雪与扶辛骑着白马进了院中,开口朝任道远说道:“这位郎中,麻烦你开一副治风寒的药,这孩子发烧发的厉害已经晕过去了。”
说完,将马骑到路风尘身前,双手扶着扶辛说道:“路大哥,别发呆啊,快搭把手,把辛儿扶下去。”
路风尘与任道远相视一笑,倒是把恨念雪搞的摸不着头脑。恨念雪不禁恼怒,对两人呵斥道:“辛儿已经病成这样了,你们还有功夫笑,快点救人。”
两人看到恨念雪生气,也知道此刻重中之重是为扶辛疗伤。路风尘一把抱起扶辛,双眼询问地看着任道远。
任道远从椅子上站起,卷起衣袖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吩咐道:“把孩子抱进来吧,一般的风寒还是难不倒我的。”
恨念雪忙下了马,推着不情不愿的路风尘往屋内走去。进了屋内,先把扶辛平放在床上。扶辛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身子一动不动,任由任道远手摸着自己额头,又捏着嘴巴看着自己舌头。
一旁的恨念雪面色紧张,小心地问道:“郎中,这孩子的病不要紧吧?”
任道远又仔细看着扶辛身上其他各处,全部完成后才应道:“姑娘放心吧,这孩子病的不要紧,喝一副去风寒再好好休息一晚便没事了。”笑着看向恨念雪又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这孩子与姑娘是何关系,让姑娘如此紧张。”
恨念雪听到扶辛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谢郎中救治,大恩不言谢。这孩子与我...”
还待要说,感觉到背后有人扯着自己衣服,赶忙改口道:“这孩子是我弟弟,我代我弟弟感谢先生救助之恩。”说完,郑重行了一礼。
路风尘动作早已看在任道远眼里,任道远也不说破,口称客气,便吩咐任天遥去院中熬药。
恨念雪走到床前,静静看着扶辛,心中想着那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想着两人第一次遇见时的场景,想着他离开时御剑而飞的英姿。眼眶中泪珠滚动,打定主意已定要帮他把这孩子送到恒月城去。
屋内一下静了下来,任道远指了指外面,示意路风尘随他到屋外远处去。天渐渐黑了起来,火柴燃烧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和药壶里煎药发出咕噜咕噜之声。
任天遥把煎好的药倒入碗中,慢慢端到屋内。
恨念雪听到脚步声,忙起身接过碗对着任天遥连声道谢。一颗心思自从进了校园内一直关切着扶辛一人,此时才有功夫观察送药的少年。
任天遥面容冷峻,脸上棱角已经张开,一张薄唇如同绝色女子的唇一般诱惑。面色微微泛红,想必是在恨念雪长时间注视之下害羞所致。
恨念雪心知不妥,收回目光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可否给我煮些小米粥,我这弟弟年岁尚小,又长时间没有进食。”
任天遥察觉到对方没有在看着自己,心跳才恢复正常,行了一个军礼道:“我叫任天遥,你称呼我为小任即可,屋外备有粥饭,莫要客气自行取来食用即可。若有其他事,唤我即可,我先下去了。”又行一礼,转身退出了。
恨念雪心中感到疑惑,看来这对父子并非普通郎中。可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端着药走到床前,轻声呼唤着“辛儿”。
扶辛听到呼唤,用力睁开眼睛。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身子没有一点力气。想要说话,只觉得嗓子里如同着火,嘴巴里好像冒烟。模糊地看到一个温柔的身影扶着自己做起,用汤匙舀起刺鼻的药小口吹着然后喂自己服下。
这个身影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为自己织着衣服,为自己做着饭菜,为自己嘘寒问暖。
恨念雪为扶辛服完药后,起身去屋外取回一碗小米粥为扶辛喝下。这药果然神奇,片刻之后扶辛面色恢复正常,身上高烧退去,在床上发出声声微鼾。
恨念雪满意得看着这一幕,心中欣喜,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疲倦感与饥饿感。自行在屋外吃了些食物,不及洗漱便回屋睡去。
夜色中,任天遥看到两人入睡,悄悄离开小院往一处僻静处行去。行了大约百步之远,便看到一处火光。
火光处,任道远和路风尘两人隔着火光对坐,一边谈笑一边饮酒。任天遥不再上前,隐在树后看着两人。
任道远手中拿着葫芦,小口饮下朝着路风尘说道:“风尘,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说完,便把葫芦抛去。
路风尘接过葫芦,仰头饮下。头上一根根黑色小辫随着头颅摆动向后甩去,透明色的美酒一半入口,一半沿着嘴角流到脖颈。
葫芦中美酒饮尽,路风尘把葫芦随手一扔,正好掉在任天遥脚边。任天遥知道路风尘不愿自己多听,只好捡起葫芦离开此处。
火光映照下,把路风尘的脸颊映得通红。“任大哥,你说吧,你是不是为这个孩子而来的!”那张微醺的脸上,一双小眼却亮的吓人,直视着任道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