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她。内心无限感慨,她是否还记得幼时的事,答案是肯定的。
“雪——”他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你认错人了,还是快走吧。”她面无表情地说。
他走过去轻轻抱着她。她并未推开他。
“雪,对不起。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十几年了,我早就应该跟你道歉,我无法乞求你会原谅我。我不该把你送给我的糖丢在地上,不该去踩踏那些糖。我更不该对你做出那样的事,还说那样的话来伤害你……”
他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动。
“你还记得那些事?”她颤着声问。
“记得。一直藏在心底,一直内疚着,一直无法释怀。雪,对不起,我不该把自己的怨气发泄在你的头上,那么小的你何罪之有。居然让你那么害怕,那么伤心……”
他忽然感觉怀里的她有着不寻常的举动。
他轻轻推开她,雪的双眼突然泛起异样的红光,只见她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他的心脏。他没有躲,也没有推开她,只是震惊地看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还用问吗?当然是报杀父之仇!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女扮男装千里迢迢地去你的山寨当山贼。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杀你。现在,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匕首已完全插进林的胸膛。他倒在地上。到死他也不相信她会这样做。他眼里停留的最后画面是,雪扶着银远去的身影。
金色的阳光消失了,围墙消失了,她也消失了。天暗了下来。他早已觉得累了,很想就这样一直睡去,睡去,永远不再醒来。可心里终究不甘心,舍不得深爱的她。
忽然一个柔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甘心吧?”
“嗯。”他无力地应着。
“想活下去吗?”
“嗯。”
“那好我借你半个心,以后记得还我。”
暮色里,一只野狗伸出长长的红舌,贪婪地添着林身上的血。饥饿的野狗开始撕扯林身上的血衣,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只白狐。野狗一见白狐,全身的毛陡然间竖了起来。慌不择路逃窜着,一不小心竟一头撞到树杆上,呜咽着夹着尾巴狼狈地溜走了。
白狐轻轻走到林的身边,添了添他的脸。然后,从它的后背展开如翅的飞毯,临空飘去。
林睁开眼,看着有些倾斜的围墙,仿佛它随时要倒下来,压住他的身体。他坐起身,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雪为什么会认为是他杀了她的父亲。虽然他极想杀她的父亲,可因为她,他不想再一次更深地伤害她。他选择放弃。终于,他彻底想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让所有的仇恨就止在他手上。
到底是谁杀了她的父亲?那人为什么要嫁祸给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他烦乱地扯破自己带血的衣衫。忽然想起什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伤口不见了。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部位,完好如初,没有伤痕,似乎这里不曾受过伤,她也不曾杀过他。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是,难道真得有人给了他半个心脏,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难道是他的半个心。算了,不想了。他决定去找雪,一定要找到她。
他站起身向那扇门走去,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他们去向的线索。
在雪的闺房里。室内飘着淡淡的香气。屋的中间放着一张圆桌。林豁然发现,圆桌上摆放着两个小酒杯,不正是他们那天喝交杯酒的酒杯吗?
她心里明明有他。她要下怎样的决心才能对他痛下杀手。
整个屋内最显眼的莫过于靠墙的书格。书格上放满了书。
他走了过去,随手拿起一本翻看着,竟是兵法书。他又翻看了几本,全是兵法书。林恍然,寨子成了她实战的场所。她将书本上的知识,搬到现实中……他的嘴角轻轻勾出一抹笑意,显然她成功了。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色衣衫。捧在手里,轻轻地嗅着。是她的气息,仿佛她并未走远,仿佛她就在身边。
忽然屋外传来女子悲戚的哭声。
他吃了一惊,匆忙放下衣衫,冲出门外。
那微弱的哭泣声凄凉而哀怨,透着心碎与绝望。不知不觉中他也已泪流满面。
在城墙门边,他看到了雪,她哭着用那把刺进他心脏的匕首,割向自己的脖子。
“雪——”他疾呼道。
她陡然回头看着他,眼里透着惊恐。
“雪,我没死。”林柔声说。
雪猛然站起身扭头就跑。
他欺身向前一把抱住她。
“别怕,我不是鬼。我还活着。”
她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用手摸着他的心脏部位。温热的,跳动着的……他真得还活着。
她竭力推开他,想逃走。却被他紧紧抱住。她越用力挣扎,他抱得越紧。
“雪,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听我说,我没有杀你父亲,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安静下来。
“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确实没有杀你父亲。我相信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如若不然,你可以再杀我一次。”
雪低下头小声地问,“你为何没死?我明明刺中你的心脏。”
“我确实是死了,不知道是谁给了我半颗心,让我继续活了下来。我想我现在可能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我体内的心脏很有可能是某个魔鬼的半颗心脏。”
雪震惊地看着他的心脏部位,皮肤确实是完好无损,不见一点伤口。
她再也抑制不住地抱着他痛哭了起来。
“对不起,林!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我不知当时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动手刺向你。”
“后悔了吗?”林轻声问。
“我从来都没想要杀你的,可我每天晚上一闭上眼就会看见我父亲。他苦苦哀求我,要我去报仇。不知为何,我真得不知为何,我就那样动了手,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自己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我真得不想杀你。”
“我知道。你若真心要杀我,那天晚上你就可以杀了我。”
“我记得当时你的眼里泛出莫名的红光。”
“当时我满脑都是仇恨,等清醒过来后,心里疼痛难耐,那时才知,我不能没有你,便下定决心陪你一块死。可当我返回时,只看见地上的血迹,我还以为你被野兽吃了。”
他用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幸好来得及时,否则我们真得阴阳相隔了。”
她忽然红着脸说:“林,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的那两个晚上,我没梦到我的父亲,睡得极安稳。”
“雪,你听我说,你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我没有杀你的父亲,我会找出真凶。但我希望你明白一点,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即使找到真凶,也要放过他。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
“林……”她趴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羞愧之情可想而知。
林柔声安慰道,“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只求你陪着我,爱着我。这就足够了。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嗯。”
“贱人!一眨眼你就溜到这来了。”
说话的竟是那银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