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李先生远去的背影,看着晕迷不醒的管伯被人在地上拖着走,赵扬的心里针扎一样,他一直觉得当年自己年纪小,没本事、没能力,所以没能阻止满门的悲剧,现在长大了,有些本事了,至少能把家人护个周全,结果现实冷酷地打碎了他的想象,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暗自下了决心:要变强!变得更强!这样的事决不会再有下回!李先生离开牢房,一面吩咐牢头请人给管伯治伤,一面又交待要好好对待赵扬,既不能怠慢了,也要好好看管,别出了什么岔子,然后就在牢头堆满了假笑的笑脸中,在他的点头哈腰和不迭声的“慢走!”里,施施然地离开了永州大牢,坐着自己的一乘绿呢小轿回王府去了。
英王听完了李先生的回报后,又思索了一下,一拍桌子,“好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怎么他也跳不出咱们的手心!”然后又在地下踱了几步,对李先生说:“可以给那两个御史再上一封公函了,具体的事情就交给先生了,要快!再过个把月,那边的人就要到了,咱们得先做好准备!”李先生口中称“是”,躬身一作揖就退出了书房。
当天下午,一封来自永州府的公函就又摆在了御史衙门的书案上,王谦和张岳两位御史是大眼瞪小眼,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两个人对视了一阵子,张岳又拿起那公文看了一遍,咂咂嘴说:“查布政使司主簿赵扬并无劣迹,即日释放!这又是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王谦驽着嘴想了一刹,不紧不慢地说:“这里边肯定有故事,不过咱们不知道罢了!这个叫赵扬的得好好查查,摸摸他的底,看看是何方神圣,值得永州费这么多的弯弯绕!该上的折子,咱们还得上,但得跟上面说清楚了,这事有蹊跷,咱们别让人家当枪使了!”
张岳点点头,接着说:“嗯,得说清楚了!我也感觉怪怪的,你说什么人能好好的就给抓起来,过不了两天又说没事了,就放出来,好歹是五品命官,这也太儿戏了!”两个人又商量了一阵,当天晚上,永州的驿站里就多了一封六百里加急的密折。
而远在中都的梁王正在御书房里跟皇上研究着前两天永州送回来的消息,两个人面上都带着些愁容,皇上用手点了点密报问道:“赵扬被抓了,难道是出了什么纰漏?”
梁王摇了摇头,“按说不应该啊,他们这回去完全回避了暗影的身份,不与任何人联系,而且什么也没干过,不应该出什么纰漏啊!而且您不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吗?”说着,他也指了指桌上的密报。
“是有些不同寻常,但这能说明什么呢?”
“臣弟现在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别扭,如果真是赵扬露了身份,他们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他抓起来,还就大大方方地通知御史衙门?!而且他们还是知道这两个御史身份的!”
皇上点了点头,又问:“那依你之见呢?”
“依臣弟之见,赵扬的身份还是保密,连这两个御史也要瞒着,面上的功夫要做足了,让吏部去查查,臣再去摸摸底,也把永州晾上两日,看看他们如何行动!”君臣议定了对策,梁王匆匆离开了皇宫去布置。他走后不一会儿,刘靖远又站在了御书房内,听着皇上的吩咐:“靖远,听说你买了个院子,布置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院子不太大,不用怎么布置,就是个两进的院子,皇上上次赏赐的银两正好就付了房钱,还有些剩余呢!”
“为婚事准备的吧?”皇上脸上含着笑,难得打趣着自己的下属。
刘靖远闻言微微红了脸,“家母说再怎样也是郡主,不能太委屈了人家,所以就先预备下……”
“嗯,不着急,还得两年呢!现在有个事,你得跑一趟。”
刘靖远立刻将那些不好意思和琐事放下,周身又腾起肃杀之气,“臣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你悄悄去一趟永州,谁都别告诉,谁都别惊动,去探探一个叫赵扬的五品主簿,甭管什么结果,都要如实来回我!”
“臣领旨。”看着刘靖远离开了御书房,皇上阴沉着脸若有所思,然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口问着:“惠全,你觉得朕是不是有些太多心了?”却没人答话,宫殿内外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萦绕。
正月二十五,清晨,永州的天气还是那么阴冷,永州大牢边上的角门边上停了几乘小轿,柳叶带着紫棋正在焦急地等着,一会儿,只听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个小缝,门后露出了季主簿那张带着笑的脸,“弟妹,你看看,出来了!”随着他的话音,他身后露出了赵扬那颀长的身影,身上的圆领袍皱皱巴巴的粘满了稻草,发髻蓬乱着粘成了一缕一缕的,一脸青青的胡须茬子,正用手遮在眼睛上,好像还没适应外面的光线,柳叶几步冲过去拉着他的袖子,用手摸了摸赵扬更显清癯的脸,眼圈就红了,“你瘦了!”
赵扬用明显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说:“丫头,我出来了!没事了!”伸手反握住柳叶的小手,两人无语凝噎,千言万语都比不上现在能看见对方平安,赵扬压下想抱抱柳叶的冲动,向她身后望了望,“软轿来了吗?”
“来了!”柳叶也赶紧擦了擦眼睛,让紫棋把特意准备的软轿抬过来,赵扬这才让到门边,露出了他身后的管伯,柳叶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掩口就叫了一声:“管伯!这是怎么了?!”
“是我连累了他老人家!”赵扬声音沉重,他亲自把老人扶上了软轿,然后回身对季主簿一抱拳,“季大哥,谢谢您为了小弟的事费心,云飞日后定当图报!”
“兄弟这就见外了!没什么说的,你赶紧回家好好将息几日吧!这些日子,不容易啊!”季主簿赶紧摆手推辞着,赵扬笑着又是一揖,柳叶也跟着福身拜了一拜,转身上了小轿,紫棋在地下跟着,一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赵府的小院。青坪早早地就在门边等着了,随着一乘乘轿子落下,多日沉寂的院子又活了过来,一行人都从热腾腾的火盆上跨过去,去去晦气,柳叶先是打发青坪去请郎中来,又让紫棋把一早就烧好的水提到净房去,自己则亲自和赵扬把管伯扶到床边安顿好,又张罗汤饭,她忙得陀螺一样,脸上却带着明媚的笑,忙碌而有生机的生活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