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年正式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官署里也正式结束了年假,赵扬又开始了每天跟账本打交道的生活,他像以前一样按时到官署点完卯,又和同僚们聊着过年时的琐碎趣事,却不想被郑大人叫走了,说是御史衙门又来公文了,要核实些数目,而同时一个青衣小厮叩响了赵府的门环,说是赵扬犯了事被关起来了,让管伯收拾几件衣服送去,柳叶听了,身子一晃差点儿晕过去,管伯赶紧劝了几句,说赵扬刚来没几天,怕是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回来了,然后让她收拾些东西好送进去,就在接过包袱的同时,只来得及草草在柳叶手心写下了“冷静”二字,就被来人催着走了,可是这一走就没了音信。
自从管伯走后,柳叶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屋子里坐卧不宁,来回的转着圈子,脑子里不时闪过一些可怕而消极的念头,越想越着急,越想越恐惧,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却什么也做不了,管伯不在,她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想找人帮忙,可她所知的暗影只有玉壶春的高掌柜的,他已经撤出永州了,管伯联系的那些暗卫,她一个都不知道,仓促之间教她到哪里找帮手?!青坪和紫棋都是刚满十二岁的小孩子,面对这样的事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含着眼泪跟她一起着急而已,能说的也只有一句“夫人别着急!一定没事的!”眼看太阳都快落山了,而管伯还没有影子,怕是也出事了,柳叶心里更没底了,难道是自己暴露了?
柳叶呆呆地坐在正堂的方桌边上,像是盯着房门上的木头雕花,其实眼神没有一点儿焦距,屋子里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下来了,黑了,她却浑然不知,就这么木木地坐着,青坪轻手轻脚地进来,点亮了一支蜡烛,放在方桌上,看柳叶就像不知道周围的动静一样,完全没有反应,就把两只手绞了绞,轻轻叫着:“夫人!夫人!”看她还没反应,只好用手推了两下再叫:“夫人!”
柳叶这才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了一般,浑身一哆嗦,回过神来,“天怎么都黑了?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酉时了。”
“管伯还没回来?”
“没有。”两个人正说着,紫棋小心地端着一只白瓷碗进来,“夫人,您一天水米不进了,喝碗汤吧!”
柳叶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先放这儿吧,过会儿我再喝,你们下去歇着吧,听着点儿门,万一管伯回来了,一定马上告诉我!”两个小丫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就带着一脸的担忧弯腰行礼出去了,听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屋子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柳叶无意识地用手在手心里描画着,低头才发现描的是管伯走时写得那两个字,仔细看看是“冷静”,冷静!说着容易,做起来却是真难!关心则乱啊!
柳叶起身出门,站在门廊下,让寒风吹着她有些发木的脑袋,看见西厢房的灯还亮着,想来两个小丫头还没睡,站了一阵,觉得身上都从骨头里透着寒气了,才回到屋里,端起那碗已经凉透了的汤呷了一口,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又坐回椅子上,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自从来到永州,除了给高掌柜的送药外,基本上什么犯忌讳的事都没干过,那件事他们也没有出头露面,就算暗影高层出了问题,自己这几个人也不是以暗影身份来的,没联系任何暗影中人,除非梁王倒戈了,否则不会有人知道,而且如果永州方面真的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为什么没有抓自己?还告诉自己赵扬出事了,是想顺她这根藤去摸其他的瓜?那他们一定会失望的,因为她是瓜不是藤;如果不是赵扬暗探的身份暴露了,那他又能犯什么事,严重到被抓起来?贪污?不可能,他们不是为这几个钱来的,贿赂?也不可能,账上出错了?那也不至于入狱啊!再说,这又关管伯什么事呢?抓他老人家又是为什么呢?药水的事泄露了?不会,那些药水她兑了染料,又多次加热,药性早都变了,管伯说过再高的高手也看不出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又是一场试探?想到这儿,她的心渐渐定下来了,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也猜不出来,既然来了永州,她就做好了事败身死的准备,暴露也好,没暴露也罢,她就是林云,是赵扬的妻子,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得去努力得到最好的结果!现在她就当这又是一场试探,一个朝廷五品命妇,一个小女人该怎么去表现,她就怎么去表现,也许能帮赵扬和管伯度过这次的难关,就算暴露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早死早超生,希望下辈子再遇见赵扬的时候,不再是隐在黑夜中的影子,命运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心里有了主意,柳叶才真正镇定了下来,这才发现窗纸上已经透出丝丝光亮,远处传来了一声声雄鸡报晓的声音,而自己居然已经在椅子上整整坐了一夜,刚想站起身舒展一下,却觉得浑身都僵硬了,脚也冻木了,身上从心里透着冷,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慢慢在地上走了几圈,活动了一下腿脚,就开了门叫了一声:“青坪!”
“哎——”一个小丫头应了声,不一会儿,厢房的门就开了,看她身上的衣服,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的,“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帮我煮碗姜汤来,昨夜怕是着了风了。”
“好嘞!”不一会儿,姜汤就炖好端了上来,看着偷眼打量自己的小丫头,柳叶轻轻笑了笑,“你也没睡好吧。”
“奴婢跟紫棋一直等门来着。”青坪的声音还微微有些发抖。
“嗯,收了碗,你们都睡一会儿,等天大亮了咱们还得出去呢。”
“是。”看见柳叶没有了昨日的那种慌乱,反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青坪也镇静了许多,柳叶把姜汤一饮而尽,回到了卧室就和衣躺在床上,边闭上眼睛,边对自己说:“睡觉吧!多少得有些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的挑战,这场战斗没有赵扬,没有管伯,没有战友,一切全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