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问一个女子的闺名小字,柳叶也同样没有想到堂堂王妃会问这个,但她非常下意识地回答:“臣妇小字,林云。”非常自然,一点儿磕巴都没打。
英王妃点点头,也不解释,接着就随口问了他们一些冀州的风土人情,又问了问是否习惯永州的生活和他们的日常起居,就像完全没有问过那个奇怪的问题一样,而柳叶对这些问题完全无压力,对答如流,反正日子就是这么过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聊了一会儿,王妃状似无意地看了看窗外的月亮,随口问道:“什么时候了?”
“回王妃,快二更天了。”
王妃“哦”了一声,“过得真快,本宫很久没有与人这么聊天了,你们放过河灯也该回城了吧?就随着画舫一起到南门外的埠头吧,省得你们再走回去!”
按柳叶的心思,她恨不得现在就蹦下船,可她哪敢跟王妃说个“不”字啊!只能赶紧和赵扬一脸感激地道谢,一会儿画舫就慢悠悠地起航了,速度不快,但行得很稳,不多时就有人回报:南门到了。
两个人起身又谢了王妃,行了大礼告辞,跟着夏总管就下了船,赵扬稳步走到船下对他一拱手,“谢谢夏总管这一路上提点照顾!”说着就把一张纸塞在他手心里,“您辛苦了!”柳叶知道那是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是她平时塞在赵扬袖袋里应急的。
夏总管哈哈一笑,用手摸了摸就收了起来,“咱家愧领了!”转身就往船上走,他们俩也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只听背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林云!”柳叶下意识地一抬头,身形就定住了,回头一看,那个夏总管又绕回来了,手拢在袖子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她闻声转身,便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块玉佩,“王妃说与赵夫人很是投缘,特意颁下了赏赐,咱家差点儿忘了!”柳叶双手接过玉佩,高举过头,对着画舫行了大礼,“谢王妃!”然后又对着夏总管深施一礼,“谢谢总管!”
“咱家的本分罢了!”夏总管仔细看了看柳叶,一摆拂尘又走了,柳叶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上辈子当了二十多年的林云,这要是临时现编的名字,没准儿就露了!
赵扬看见夏总管走了,也吐了一口气,转身带着柳叶绕过英王府的仪仗往城里走,现在正是中元节热闹的时候,城门底下来来往往,人声鼎沸,两个人进了城门没走几步,就听有人高声叫着:“云飞,云飞!等等!”
两人听见招呼声都一愣,季主簿!这也太巧了吧!柳叶在心里哀嚎着:今天没完了!但脸上还得挂起惊喜的笑容打招呼,“哎呀,是季大哥和嫂子,怎么这么巧啊!你们放过了河灯没有?”
“放过了,这不往回走了,还是我们当家的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你们了,正好顺路。”季夫人三、两步就走到了跟前,赵扬赶紧拱手行礼,跟他们夫妇寒暄起来,城门口人实在太多,挤得人都站不住,四个人各自打了招呼就疾步拐到回家的小路上,季主簿跟赵扬絮絮叨叨地说着账本上的事,两个女人插不上嘴就边走边听着,眼看再穿过两条巷子就到家了,赵扬却轻轻拉了柳叶的手一下,柳叶心里很奇怪,赵扬从来没有在人前与自己有过什么亲密逾矩的举动,今天是怎么了?她悄悄反握了赵扬的手,发现他的手在颤抖,而且手心里都是汗,一下就明白了:赵扬的身体恐怕出了什么问题!她心里一哆嗦,但一时顾不上去探究原因,得先应付了眼下的事再说,于是就一边握住赵扬的手,使劲向上托住,帮他分担一些身体的重量,一边对季主簿说:“季大哥,你们天天干这个,今天过节就别琢磨了,官署里也不会多发您的薪俸,嫂子您说是吧!”她把话头扔给了季夫人。
季夫人笑了笑,随声附和着:“就是!你是天生的劳碌命!”
“对了,嫂子,今天祭祖的那些东西,是拿来自己吃了,还是有什么规矩啊?”柳叶见季夫人搭了话,就赶紧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
“这个就随自己了,不过上供的那碗杂和菜和五谷,一般就打发给上门的叫花子了,所以过了中元节这几天,城里的叫花子最多,而且挨门串。”
柳叶又找了几句闲话聊着,平时觉得几步的路程今天却格外难熬,好不容易看见了自己的家门,赵扬跟季主簿又客气起来了,依然是谈笑风生,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柳叶知道大概撑不了多久了,他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已经移到了自己身上,扶着他的那只手上已经酸了,也都已经全是汗水了,她得紧紧地捏着赵扬的手才不会打滑。终于听见了季主簿说:“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得赶紧回去了,明天还得算账呢!就此告辞了!”柳叶提得高高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
送别了季氏夫妇,柳叶扶着赵扬站在院门前,尽量用最正常的声音叫着门:“管伯,管伯!你们回来了没有啊?”片刻后,就听见门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公子和夫人吧,怎么这么晚啊?!”听见管伯那熟悉的声音,柳叶心里一下就安定了,鼻子一酸,差点儿流出眼泪来。
只听门闩响动,管伯开了门,又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
柳叶笑着说:“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脚下却是一刻都没闲着,扶着赵扬进了院门,管伯刚把门关好,柳叶就转身架住了赵扬,口中低声急语:“管伯,您快看看,云飞不对了!”
管伯也吃了一惊,赶紧帮着柳叶把赵扬抬到床上躺好,这才发现他面色如淡金,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呼吸急促,全身瘫软,仔细切了脉,管伯一脸凝重地念叨着:“清平香?!怎么会是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