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厅,赵扬和柳叶先问了管伯吃了饭没有,管伯笑笑说:“吃过了,在厨下跟青坪和紫棋一块儿吃的,别说,小叶子的卤打得是真不错!”三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打开了季主簿送来的寿礼,一个精致的竹筐上贴着大红纸,里面整齐地放着干蘑菇、笋干、腊鱼、腊肉、腊鸭和腊肠,柳叶抓了一把笋干看了看,“季主簿这礼送得倒是实诚,这笋干全是嫩笋尖,怕是没有十几、二十斤的鲜笋得不来这一小堆呢!”
管伯也看了看,“何止二十斤呢,那鲜笋还得泡、焯、晒、蒸、晾这好几步,才能做出这样的笋干呢,真是好东西!”
赵扬则握着一把蘑菇想着什么,突然插话,“我觉得季氏夫妇不仅仅只是英王密探这么简单!”说着放下了手里的蘑菇,望着管伯和柳叶疑惑的目光接着说:“我看见季夫人刚才的样子,突然就想起了我娘,我觉得季家的孩子只怕不是养在乡下老家,而是另有隐情。”
管伯听了,收起脸上闲适的笑容,“我刚才也有这个感觉,这件事值得我们好好探查,如果他们真的是因为孩子被人拿在手里,才当的密探,那将来就有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他们夫妇那一身轻功可是不白给啊!但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三人又聊了一阵闲话,就各自回房了。
相比于梁王府的温馨和赵府的热闹,刚刚离开赵府的季氏夫妇则是一片愁云惨淡,走在小巷的暗影里,季主簿一言不发,季夫人更是一边走一边掉着眼泪,快到家时,季主簿反身抱了自己妻子一下,“屋里的,别伤心了,只要咱们好好的,那臭小子就能好好的!快把眼泪擦干净,莫让人家看见了!”季夫人听了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几口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两人这才装作没事的样子走进了家门。
夜深了,永州府城里一片黑色的寂静,出了寂寞的更鼓声,隐隐的就只有几声犬吠了,现在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但郑大主簿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越烦越觉得天气闷热,干脆起身,打开窗子吹吹风,脑海里今天刚收到的那封密信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着:“没有确实消息,怎么能没有确实消息呢?那个云飞扬和叶轻扬到底进没进永州呢?是不是李老头拉进来的那个赵扬呢?他怎么就打听不着了呢?”郑大人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正是梁王府的郑管事,他们是同族的堂兄弟,他打进梁王府也已经五年了,一直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总是被英王责骂“没用”,这次好不容易从水生的醉话里听见了云飞扬和叶轻扬两个名字,又听说要派去重要的地方,就自己添油加醋了一番,当成重要情报传回了永州,也让郑大人在英王面前着实出了一回风头,可是英王又让他仔细查证这两个暗影是以什么身份来永州,什么时候来永州,这可让他犯了难,别说一直没机会拉住水生那个小鬼,就是拉住了,他也怀疑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还能知道些什么,所以只能一直回报说“没有确实消息”,这可急坏了郑大人,他刚在英王面前把自己兄弟夸得能力卓绝,立马就给他掉链子,让他大感脸面无光,特别是李先生还老是明里暗里的嘲讽他,更让他难受。
郑大人这里夜不能寐,无独有偶,永州府城里还有人正烦着呢,就是英王,这位老王爷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有些斑白,圆圆的脸上一对细弯弯的笑眼,什么时候都像是笑眯眯的慈祥老爷爷,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他的脾气有多么暴烈,现在他正对着书案上的两封密报和一份朝廷邸报发愁,这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的随侍轻声回报:“王爷,李先生来了。”随后,一个瘦高的身影走进书房,躬身一礼,“王爷,深夜相招,不知何事?”
英王也不说话,指了指书案上的密报和邸报,自己则在窗前负手而立,李先生拿起一份密报看了两眼,就扔在了一边,口中嗤笑一声,“他能有什么确实消息?!还不知道上次的消息是怎么得来的呢!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水分!”然后又拿起一份密报来看,看了两行脸上就严肃起来了,等看完邸报,眉头就皱起来了,沉吟了片刻,“王爷,看这个情形不妙啊,咱们先不说各府、县统计的今年新提拔的书吏,就说这个,”他指了指邸报,“皇上这次往各州、道派遣监察御史,常驻地方,体察民情,考核官吏,而且这些御史不归地方管辖,统归御史台辖制,这等于生生在各地楔进了钉子,我们还只能看着拔不得,这些御史还三年一轮换,这件事确实棘手!”
英王默默地点点头,把背着的手掂了掂,“先生,你觉得是不是那个小子要下手了?”
听了这话,李先生倒笑了,“王爷,他早晚是要下手的,您要是为这个忧心忡忡,可就不值得了!”
英王转过身来,看着李先生说:“这个我也知道,但现在我们的准备还没做得完全,手边得用的人还是少,各地积累的家底也还不那么厚实,更重要的是还没有合适的时机和借口,如果他们这个时候下手,我们的胜算很低啊!”
“从情势上看,他们不会这么早行动,要不然也不会派下监察御史到永州来捣乱,直接就是大军讨伐或是下旨撤藩了,我们这些年韬光养晦,他们手上没有过硬的把柄是不会动我们的,毕竟还得顾忌天下的悠悠众口!”
“二十多年啦!我已经忍了二十多年啦!有的时候我就想,明天我就亲自披坚执锐,与他们一决高下,败我也败得痛快,现在憋死我了!”
“王爷,事不可急躁,既然等了这么多年,还在乎这一、两年吗?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得一步一步做,把眼前的事都干好了,大事自然也就成了。”
“这个道理本王明白,就是憋得难受啊!算了,先说眼下吧,会古轩并没有发现赵扬夫妇的疑点,但玉壶春已经惊了,是时候下手收拾他了。”
“这件事一直是郑大人在做,学生不好插手,毕竟还得顾忌京兆尹的面子。”
英王看了看李先生,没有说话,李先生也就这么恭敬地站着,过了一会儿,英王摆了摆手,“您先回去歇着吧,玉壶春的事我明天跟郑岩交代吧!”
李先生躬身退出了书房,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轰,闷热了多日的永州终于要迎来一场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