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伯去应了门,一会儿回来说是季主簿的夫人来了,柳叶嘴上忙着说:“快请!快请!”心里却不住的嘀咕:昨天是季主簿,今天是季夫人,他们两口子就粘上我们了!
随着管伯的脚步声,一个高而尖细的女声在二门处响起来:“都是我们家的不懂事,给妹妹添麻烦了!”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带着一个小丫环已经进了二门,柳叶一边迎了几步,一边仔细端详着这位季夫人,她身材高挑,瘦瘦的长脸,丹凤眼,薄嘴唇,目光有些犀利,长得不难看,但给人一种压迫感,身上穿着豆绿色的交领襦裙,领口和裙边上绣着深绿色的花草纹样,头上挽着厚实的平髻,脑后三支明晃晃的簪子插成扇形,是福禄寿的花纹,柳叶迎到季夫人跟前,福身一拜,“季夫人万福了!”一双干瘦的手搭在她的手肘处一托,“哎呀,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妹妹怎么这么客气!”季夫人大大方方地上下看着柳叶,“真是个标致的人儿,赵主簿好福气呢!”
柳叶脸上一红,“夫人过奖了!快请屋里坐吧!”季夫人一边往厅堂里走,一边打量着院子,“这院子真不错,收拾得也利落,呦,妹妹正晾衣服呢,耽误你干活了吧?!”
“没有,没有,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收拾收拾。”两个人进了厅堂坐稳,柳叶吩咐上了茶,季夫人呷了一口,就把茶杯放下了,“妹妹就是会过日子,穿得真是素。”
柳叶低头打量了自己一下,今天因为打算收拾衣物,头上只是随意挽着低髻,别了一支木头簪子,身上穿着浅黄色的窄袖襦裙,没有什么首饰,脸上也只是薄施粉黛,一笑,“左右也是不出门的,穿得简单也凉快些。”
“妹妹头上这支簪子可是好精致呢!哎,上头刻得是云纹?”
柳叶伸手摸了摸簪子,拔下来递给季夫人,“瞧夫人说的,不过是支木簪子罢了。”
“这簪子可不一般,不说这上面的云纹刻得多么精巧,光是这檀香木的材质就是上等的。”季夫人把簪子拿在手里一通摩挲,柳叶看着心中冷笑,你就是把它嚼碎了,也不过就是一支云纹簪子,当初他们来永州之前做得是长期潜伏的准备,没有特殊的事情不与任何暗影联系,也不表明身份,所以代表暗影身份的簪子藏在了首饰盒子的夹层里,又仿制了一对檀香木的云纹簪子日常佩戴。可暗影以簪子为身份标识这件事永州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今天季夫人又对簪子如此上心,柳叶心里打了个问号,只怕永州的暗影真的是出问题了!
季夫人端详了簪子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就还给了柳叶,“我看妹妹把院子收拾得挺利落,可怎么还种了些菜蔬?”
“不怕夫人笑话,我们到永州来,人生地不熟的,家底也不是很厚,买了这处宅子就差不多了,我家老爷这一个月除了禄米和薪柴,银子只有六两半,那这一年下来还不够八十两呢!逢年过节还得各处打点,不算计怎么行,能省就省一些吧!”
“是啊,都说当官的银子来得容易,可谁知道花得也容易呢!要是个平头百姓,一家几口五两银子就踏实过一年,咱们成吗?哪个节不得给上司送点儿意思,同事得热络热络,就连跟着的小厮、差役也得赏几个,一年下来这八十两都不一定够,还得指着年下的养廉银子贴补,万一哪年没了这处进项,就得倒贴,咱们呐就是看着光鲜,听着好听罢了!”季夫人也附和着诉苦,两个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季夫人抬头看了看天,“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来就是谢谢赵主簿和妹妹收留了我家的一宿,没让他成了街上游荡的野狗,我娘家昨个刚捎了些新鲜的果子来,我拿了一篓子来让你们也尝尝鲜,就放在门房了。”她正说着,前头又传来了“梆、梆”的砸门声,管伯跑进来了,喘着粗气说:“夫人,快去看看吧!门口来了一帮人,说是原来的房主欠了他们银子,我说咱们已经买了这宅子,原来那个房主跟我们没关系,可他们偏得让主家露个面,他们才相信,我让他们等公子回来,可他们不答应,要不您出个面?”
“这?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抛头露面!要不您老去官署请老爷回来吧!”
“他们说,只要您出个声,证明这宅子确实换了主人就行!”
季夫人突然插了话:“妹妹去看看吧,这点儿事不值当的让赵主簿跑一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等你片刻就是了。”
“那好,就请夫人稍等片刻。”柳叶赶紧跟着管伯到了前院,只是隔着门答了几句,这帮人就走了,听着门外的动静,柳叶和管伯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们来得可真是时候啊!“走吧,回去送神吧!”柳叶轻轻念叨了一句,又是一路小碎步赶回正房,“让夫人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季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见柳叶回来了,忙起身迎了几步,“哪儿的话,再难缠的无赖听说咱们是官家,也不敢耍横,你忙着吧,我先回去了!反正咱们两家离得近,日后多走动!”柳叶应了又拉着她的手要留饭,季夫人推辞了,两个人又客气了一番,柳叶亲自把季夫人送到门口,这才算完事。
关好了大门,几个人回到了正房,四处看了看,并无不妥之处,柳叶回到了与厅堂相连的卧室,轻轻掀起了梳妆台旁边地上铺的薄薄的毡子,毡子下面撒着一层均匀的香灰,香灰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印,柳叶对着脚印看了看桌上的位置,正对着男女主人的首饰盒子,她先打开了赵扬的盒子,里面放着赵扬日常用的网巾、头帕和簪子,其中几支木簪都有轻轻动过的痕迹,又打开自己的首饰盒子,一对耳坠明显有些移位,又仔细检查了盒子的外观,见没有什么破损,这才放下心来,暗影的簪子确实藏在这盒子里,但是在盒底的夹层,想取出来就只能拆盒子,看来这次季夫人是空手而归了。
晚上,赵扬从官署回来,吃过晚饭,三个人又像往常一样在院中支起了小桌,但脸上都很严肃,面对敌人的试探,他们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