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中州已经算是初夏时节了,官道两边的山上都是葱茏的绿色,桃花、杏花早已化为春泥,枝头上挑着黄豆大小的果实,近午的太阳也已经有些烤人了,但赵扬仍在官道上快马疾驰,丝毫没有停下来歇歇的意思。“公子,赶了半日的路了,停下歇歇吧!”管伯在后面的马上叫着,赵扬闻声拢了拢缰绳,让马在路上慢跑着,“好,就那儿吧。”他用马鞭指了指路边的一座凉亭,两个人纵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将缰绳松松地拢在路边的大树上,任马儿去吃草,他们在凉亭中向阳的地方靠着休息,现在的天气在太阳底下有些热,但阴凉的地方却还是凉飕飕的,管伯沾了沾脸上的汗,“公子,这么着急干什么,就这些路程,最迟今天太阳落山前也就到了。”
赵扬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知道,可就是想早点儿见到她,一个多月了。”
“还是年轻人呐!不过你现在这么重视她也好,在中都的那一番唱念做打才扎实,不过将来她也越危险。”
“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她是我的软肋,一旦有变,她首当其冲!管伯,我会尽力保护她,但如果事情不在我们掌握了,还求您老人家多照应她!”
“放心吧,小伙子!事情还远没到那一步呐!歇够了,咱们上路吧!”赵扬点点头,两人拉过马匹,顺着官道奔冀州方向而去。
等到红日西斜的时候,赵家别院所在的小村庄已经遥遥在望了,薄暮蔼蔼,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路边是一望无际的田地,麦苗已经长到人的膝盖高了,微风一吹就轻轻荡着绿浪,远处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河水安静地流淌着,岸边有片杨树林子,风吹着杨树叶子哗哗作响,夕阳已经没有了耀眼的光辉,静静地倒映在河水里,灿烂的晚霞映红了半条河,村庄的上面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还有几家大人在大声吆喝着自家贪玩的孩子,赵扬听得、看得已经痴了,直到管伯拍门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来,就听管伯一边拍着门,一边叫着:“青坪、紫棋,快开门来,我是管伯,我和公子回来啦!”喊了两遍,就听院子里传来“噔、噔”的脚步声,青坪不住声地喊着:“来啦!来啦!”而紫棋清亮的声音更高,“夫人!夫人!老爷和管伯他们回来了!”自从离开冀州赵家,青坪和紫棋已经改口唤赵扬和柳叶为“老爷、夫人”了。
门开了,赵扬的视线越过正在寒暄的青坪、管伯和别院的管事,定定地望着正房门廊下那一抹让他魂牵梦萦的倩影,盈盈秋水里好像含着千言万语,他几步就穿过院子走到廊下,一把把柳叶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叶子,我回来了,我来接你了!我们要去永州了!”柳叶把脸埋在赵扬的胸口,把眼泪悄悄蹭在了他的衣服上,手抚着他的后背,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两个人觉得分别的这一个多月好像一辈子那么久,现在相聚了,谁也不愿意松手,就站在廊下这么紧紧相拥着,过了好一会儿,柳叶才想起来自己还站在门外呢,赶紧推了赵扬一把,“赶了几天的路,一定累了,快进屋歇会儿吧!”一抬头,院子里空无一人,管伯、青坪和紫棋不知什么时候都悄悄退下去了,不觉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青坪,青坪!快烧热水,让老爷和管伯都好好洗洗!”远远听见青坪在厢房里答应着,然后房门一开,青坪快步奔厨房去烧水了,“紫棋,把咱前两天赶集买的那两只鸡都杀了,把房梁上吊的咸肉煮了,看看还有什么菜,咱们晚上做好吃的,给他们接风洗尘!”安静的小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管事的听说赵扬不仅高中还做了五品官,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家抱了两坛子老酒来,一时间杀鸡的、煮肉的、择菜的……小院里鸡飞狗跳,不一会儿,一大桌子菜就摆上了,大家也不分什么主仆,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又吃又喝,嘴里都说着什么“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之类的吉利话,众人一直闹到月上中天才各自散去,小院又归于平静了,但角落里却还有喁喁细语,“这些日子想我没?”
“没有。”
“没有?我可时时记挂你呢!让我看看你的心哪儿去了?”
“嗯——”一声闷哼后,声音更细碎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小别胜新婚!
第二天,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身,赵扬决定在别院休息两日再走,吃过了午饭,柳叶留青坪和紫棋收拾行李,自己拉着赵扬到村边的小河边散步,管伯则远远跟着。柳叶听赵扬讲了春闱和外放的经过,“也真够曲折的,不过英王也挺厉害的,人手都安插进吏部了,连京兆尹都拉过来了!”
“吏部侍郎肯定是皇上故意让他进来的,把敌人托到水面上,总比让他沉在底下好对付,吏部掌握着官员的任职和升贬,位列六大部之首,这种地方他们能得到的消息多,能透露出来的也不少!至于京兆尹,我没什么接触,不好下定论。”柳叶听了,脸上这才一副了然的模样。
突然,她一步蹦到赵扬面前,环顾四周,见没有行人,才故作神秘地拉着他的袖子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可别吓着了!”赵扬看着她有些幼稚的表现,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柳叶伸手到袖袋里掏出一件物事,在他眼前一晃,“你看这是什么?”赵扬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弹弓,不禁疑惑,“弹弓?”
“没错!看着!”柳叶把一粒小石子扣在弹弓的皮兜里,绷紧了皮弦,对着树梢一撒手,只听“啪、啪”两声,一只小毛虫落在了地上,而树梢的叶子只是微微晃动,“真是神准!”赵扬不住的赞叹着,“怎么想起来玩儿弹弓了?”
“自从知道要跟你去永州,我心里就一直不踏实,你知道我就是一个小猎手,去做内宅夫人,我心里真没底,而且这么多年,弓箭就是我的主心骨,可这次的硬仗我却使不上它们,心里就像是没了依仗,总是觉得不安全,后来我见村里的孩子玩这个,才突发奇想也做了一副,一上手就放不下了,用弹弓虽然没有弓箭的威力大,但胜在隐蔽,能随身带着,赵扬,让我带着它去永州吧!它让我觉得我有自保之力,是能与你并肩战斗的战友!”
赵扬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带上吧!你的安全能多一分保证,我也多一分安心,没准儿哪天,你这副弹弓还有奇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