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颤动的白羽,柳叶心里虽是不甚在意,可眼前却是一阵阵的发花,心中正疑虑着时,附近几桌的夫人们也都瞥见了,都瞪大了眼睛,用帕子紧紧的捂着嘴,从嗓子里低低发出小声的惊叹,却没有人敢大叫、离座,但恐慌的情绪还是像涟漪一样发散开去,不断有人紧紧盯着这边,互相小声问着:“发生什么事了?”这骚动自然也引起了英王妃的注意,不多时一个老嬷嬷过来问情况,只见一直不动声色的季夫人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顿,抬手抚了抚有些凌乱了的发髻,瞥着树上的箭对那个老嬷嬷说:“您老看见了?!回王妃吧,臣妇什么都不知道!”
老嬷嬷望了望树上钉着的白羽,脸上也是变了颜色,赶紧赔着不是:“夫人受惊了!受惊了!”然后回身匆匆回到水榭,在王妃耳边低低念叨着,正这时,纱幔对面来了几个小内侍,正四处张望着寻些什么,突然有人发现了那支箭,几个人就都往这边跑过来,看见箭上钉着的珠花也都一愣,为首的那个踌躇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上前去,一手扶着珠花,一手使劲把箭拔了下来,但那箭尖早就把步摇上的金丝划断了,这一挪动便散了架,扑噜噜的珍珠滚了一地,后面的几人赶紧上前满地爬着捡,“小的斗胆,敢问这是哪位夫人的?”
“布政使司五品宜人季方氏!”季夫人连眼皮都没抬,端起桌上的茶杯说得一字一顿。
内侍们赶紧给季夫人行了礼,捧着箭和珠花就一溜小跑地回去了,他们这厢刚退走,那边英王妃就已经过来了,季夫人和柳叶都赶紧站起来行礼,英王妃破例往前走了几步,亲手扶了季夫人一把,“快起来!快起来!说到底还是我们失礼了!”
“不敢当!臣妇出身粗鄙,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季夫人依然是语调平平地回应着,可余光里却瞥见了柳叶正扶着桌子边摇摇欲坠,顾不上王妃就在身旁,隔着桌子伸手就拉住了柳叶的胳膊,脚下也是一个滑步就到了她的身旁,“妹妹,你怎么了?!”堪堪把向一侧倒地的柳叶接了个正着,英王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楞,但毕竟大家出身,愣神也不过几息之间,当即一挥手,立刻有仆妇、丫鬟涌上前去,帮着季夫人把柳叶平放在地上,打扇的打扇、灌水的灌水,一个老嬷嬷眼尖的发现柳叶的褙子下摆上渗出了些许红色,摸了一把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赶紧跟王妃小声回复着什么,季夫人见了也一摸,当时脸上就变了颜色,一脸忧虑地看了柳叶一眼,转头盯着王妃的一举一动,王妃也是一脸惊异地看着那个嬷嬷,“真的?!”见她使劲点着头,又看了一眼季夫人,只得长叹一口气,吩咐道:“你们停手吧,不要移动赵夫人。”然后对身边的内侍说:“去回王爷吧,请夏总管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老公公挪动着脚步过来了,给王妃行了礼,也不管其他人径直走到柳叶身边,却跟季夫人点了个头,季夫人坐在椅子上也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夏总管把手搭在柳叶的寸关尺上,不过一息就移开了,随手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盒,从里面取了银针出来,利落地在柳叶身上扎了几针,又挨个儿的捻动,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柳叶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刚才头上、身上密密匝匝的汗珠也都落了下去,“好了,没事了!回去好好歇息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算过去了!”夏总管一边起着针,一边念叨着,不知是回王妃的,还是说给什么人听,反正把针收好,就慢慢悠悠地站起身又拖着脚步回去了,英王妃闻言轻轻出了口气,吩咐下去,“叫人备了软榻,把赵夫人好好安置了,用咱们府里的大轿仔细送回赵府去!”
底下人听了又是一阵七手八脚的忙活,眼看就要抬着柳叶走了,季夫人站起身对着王妃深施一礼,“臣妇身上也有些不好了,向王妃告个罪,就先告退了!”
“季夫人也是受惊了!就先行回府歇息吧!”王妃一副早就料到了的样子,不仅没有不悦的表情,反倒软语安慰了几句,就有下头的嬷嬷引着季夫人出了花园。
刚一出花园门,就见季主簿和赵扬都在门口守着,季主簿脸上阴云密布,赵扬更是急得跳脚,一见她出来就忙着问:“嫂子,我家夫人怎么样了?!”
“没事,王府用软榻抬了,定是仔仔细细给弟妹送回去,这是夏总管过了手的,他说没事就定是没事!你且放宽心!”
“夫人,你还好吧?!”季主簿低低问了句。
听了这话,季夫人脸上才微微见了丝笑容,“没事,咱们回去吧!这深宅大府不是咱们久留之处!”三个人刚要往外走,一个英王妃身边的嬷嬷急急追了出来,“季夫人留步!”
刚刚才挂在季夫人脸上的笑容霎时就冻住了,转过身冷冷看着来人,那嬷嬷快步走到跟前,“两位大人有礼了,刚才不小心坏了夫人的首饰,王妃特意让老身取了这个来给夫人!”说着,双手递给季夫人一个黑漆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套十二支雕了佛手如意的白玉簪,但赵扬还是清楚地瞥见那簪身上雕的都是飘飘欲飞的凤纹,要知道在金雀皇朝,这龙纹、凤纹都是皇家专用的,季夫人如果用这套玉簪就是僭越的大罪啊!可她只是看了看,把盒子一盖,转手交给了季主簿,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还请妈妈代臣妇叩谢王妃!”
三个人跟着引路的内侍继续往出走,赵扬心里暗暗琢磨着:不知这季主簿夫妇到底是什么来头?原本就以为他们是受了胁迫的江湖人士,现在看来还是想得浅了,他们身上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路想着却没发现出府的路越来越偏僻,完全不是他们进来的那条路,直到身后没有了一点儿脚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