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上他的目光，望进他眼里定定道：“它对我来说，太过重要。虽然你不知道，但是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它犹如我的命，寄予了我太多的念想，不管因何而写，不管因何而续……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命。”
“命？”子明微微一愣，嘴角有些抽搐，指着案上的箱子苦笑开来：“你的病是因为它，难道来日还要它添上你的命么？别傻了，子忆，你相信我，我可以带你走的，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的一切。你不是不喜欢这儿么？我带你离开，我们可以往南，亦可以向北，唔，子忆，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冰花么？……这时候，北方冰花一定开了。”
“冰花开了……”我重复着，心里不由得一震，十指竟在微微打颤，冰花呢，凌风呀，可那个说要爱我一生一世的男人这会子已经不在了，哪里的冰花会再开起来？只因我不是穆沙呵。
“我曾经爱的人，他唤我穆沙……后来有了真相，缘分就变了。可其实，我知道自己不是穆沙也好。”
“而这些信笺，真的……很重要，我一直认定只要看了这些信笺的人，就是我今生今世……的良人。我想了很久，现在决定要给另一个人了，我相信我穆雪……会一生一世爱……他，不会像凌风……一样错过了，因为那是我认定的……”
“可是你一提冰花，我就会忍不住……想起穆沙，你也许说对了……穆沙这两字，确实会要我的命的……”我张了张口，只觉心口突然有些疼痛，忍不住抓紧胸口，喉头一阵干涩，努力着想要将话说完：“可你知道么？我宁可……不是穆沙，不是……”
“子忆？子忆，你……”
我还未说完，子明的声音就突然间在耳边放大、放大，以至于有些难以分辨，我睁大了眼睛，无奈却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可想到身旁的这个人儿会着急，我努力着想扯起一抹微笑，奈何心口的痛，始终忍不住让我皱眉。
“我不是穆……”浅意识中，耳边突然嗡嗡一响，身心一松，按住心口的手便瞬间麻痹起来，我看着眼前的光线明暗变化，如同吹熄烛光一般，一瞬间布满了黑暗。
今儿已是第三天了，这几日日夜兼程，再有两日就该进城了……昨日黄昏，子明才临时决定投宿于此，此处正是郊外一家客栈，本就赶得急，我也无法多说什么，只得应下。
我想，他若不是怕我的病受进京的情绪而发作，也不会如此赶吧？看来前儿自己的晕倒一定惊怕了他……而这些，即使早已被菲儿隐瞒了，我还是能够察觉的。还有饮生、为我诊脉的郎中等等，不知道是不是怕我的病……他们个个都跟随了来。
此次进京，本已有欲逃之心，却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方法使得逃过进宫的定局。但这些我都逼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只要能再回京一趟，见一见他便也无憾了。多年前凌风不见我，让我与他一次次错过，这次我不能错过，不能错过……
初秋了，正是秋风瑟瑟，万物萧索的时候。我倚在楼台上，看着远处枯黄了的枫叶，一叶一叶的飘零，随风飞扬。
我伸出手来，接住正辗转而下的落叶，不由一叹——叶黄了。
我静静地看着，为它怜惜，却不知该告诉它什么，或者安慰些什么……
“雪儿”一声熟悉呼唤传来，我的手不由的一颤，反射性的捏住这片叶子，唔，庭飞……他在唤我，他在唤我……
我的心不可抑制的一痛，微微喘了口气，默默摊开手，手心毅然是那片已经被捏皱了的淡黄叶子。
适才惊觉，原来……是幻觉……
没有人唤我！
“身体不好，怎么不多歇息？难道就这样着急着回京？”思绪正起，身后便传来子明有些恼怒的声音。我微微一愣，忙收起所有的情绪，尽力扯出一抹笑。
回头看去，他手中正拿着一袭雪白的外袍，径直向我走来，我张了张口，合上之际却是深深地叹息。
直到他为我披上外袍，我都未曾开口，子明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背过我不再说话。我会意，这时候，我们都应该无话可说了吧，该怎么说呢？一旦进了京，两日后就要分别了……有些话，不必说，亦是懂得吧？
只是，回京以后，一切都会回到以前。
其实，若不是他在京城，我的心一定宁愿呆在江南，京城再繁华，到底也是我一生最痛心的梦。只是，后来有了庭飞……
为了他，我会好好的，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躲过进宫这一劫，但我知道，我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用尽全力去珍惜。哪怕，我会死，唔……我会死，是啊，我可能会死呢……
我的心不可抑制的痛着，只觉自己的眉头早已拧结在一起。可是，庭飞呵，我一定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这样一想，总算平复了一点心绪，心口也不再那么痛了。
轻轻坐到椅子，还不等我倒水，却听子明悠悠道：“这一路虽是急赶，却也听到了不少传言，燕王几次三番挑起事端，找借口开战……而朝中无领兵良将，竟一败再败，看来京中的局势似乎不太乐观。”
我的手不由得一颤，茶水便顺着壶口倾了出来，我不露痕迹地稳住手，继续倒茶。心里却十分不安，战事一败再败？朝中会不会已乱了套？接着便听见自己由于心慌而渐渐变小的声音：“朝廷现有多少大将？下一战会由谁领兵出征？”
“寥寥无几了，上一战损失惨重，张昺、谢贵等一死，如今只剩下耿炳文统帅，盛庸，然后就是李景隆了。”子明淡淡地说着，刚转过身坐到我对面，突然冷哼道“不过话说这位李景隆，哼！倒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抬眼看去，子明面色有些凝重，心下会意，这李景隆只会纸上谈兵，没有出战经验，记得头次领兵出战，就打了败战，损失数十万大军，换了谁，都会愤怒。唉，战事如此不容观，不知下一战会由谁领兵出征？
他曾经说过，如果战争真的危急到了国家命脉，一定会自荐出征……而今，战事如此，他还如以前一样想么？庭飞他……
会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