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我于莲愿楼初见杨庭飞。彼时他已是本年新科状元,上任六品礼部尚书不过三日。
爹与杨伯伯是以往的同僚,所以两家的关系甚好。如今爹退出了官场的是是非非,为了杜杨两家的礼尚往来,爹答应了杨家的提亲,将我许配给眼前身穿白色绸缎衣,文质彬彬的杨家二公子。
似鸳鸯相戏水,如蝴蝶共舞天。
凌风,你曾说过:你是风,我是雪,你会带我走遍天涯海角…就算你找不到曾经遇见的沙……
你也曾说过,落雪纷飞,你看见最美的雪景。那一刻,你说最高兴的就是我答应了嫁给你,就算被这美丽的雪封冻此生,你也是乐欲天命,不枉今生走这一趟。
承诺我你说,等你高中甲榜,就定要娶我,其实我相信你…只是,陈家大公子陈柯竹欲夺甲榜,不择手段,我劝你别为了我……虽你是商家出身,但是你早已配得上我。
可是你去了,那是一个下雪的日子,陈柯竹带着手下押着你走向我“怦”的一声琴铉断了。
千言万语一别即止,海誓山盟,沧海桑田,早已物逝人非……
“此生,我只有两件遗憾事,那就是没有实现承诺娶你……你为妻;穆雪,我一直认为你就是穆沙……一直以为如果你是她那……多……好。”
事如云烟,来匆匆,去匆匆。
凌风,你真的……只爱着一个穆沙么,那我呢?你让我情何以堪?
“辟辟啪啪……”
随着礼乐我上了原本不属于我的花轿,握着凌风留下的唯一遗物——粉紫玉佩。总有说不出的凄凉。
喜服、红盖头、红帐把玉映得血红“凌风,是我对不起你……”一滴泪下来,这块玉仿佛又苍桑了许多,或许,我与凌风的缘真的尽了……
“落轿。”喜娘一声下来,轿子稳稳的落了地。
“新娘子,下轿了”
喜娘扶着我下了轿。接着,一条红色纱布塞到了我的手中,而在这纱布的另一边定是在杨庭飞手中。
“辟辟啪啪……”
还未走进大门,旁人的窃窃私语就清晰可闻。
“听说新娘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而且还善长跳木屐舞……”
“……我还听说,新娘子长得美若天仙的。”
“可不是,我听说两年前二王爷曾下娉提过亲呢,但……又听说杜家不许。”
对啊,两年前确实二王爷曾来过府上。但是那时爹早答应了宋家的提亲,若不是我爱他,或许,彼时我该不会如此心疼。
渐渐地,议论声与礼乐声都弱了,透过红盖头眼前大厅中央坐着两个模糊的人影。这应是杨伯父与杨伯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匆匆忙忙的行礼一完,又被引进一间屋里。在房里穿过三四个珠帘后,喜娘又领我坐在中央,隐约感觉旁边坐着一个人,杨庭飞。
喜娘与好几个丫头在屋里忙来忙去,却并不吵闹。见她们忙了约摸半刻钟才渐渐安静下来。
突然手中的纱布一动,‘他、他站起来了?是要出去?’我想。
“我……”他犹豫着,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又止住了。
我心里没来由一紧,疑道:“你,是杨庭飞?”
“蒽,我……”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急忙坐回我身旁,果然是喜娘端着磕磕碰碰的东西进来。
“是酒吧”因为我闻到了一股酒味。
又那么过了一会儿,喜娘才收起我与他相牵的那条红绸。又一阵脚步声…大概是杨庭飞出去招待客人去了。
“新娘子好福气啊!”喜娘赞道:“与杨家少爷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杨家公子不仅相貌好,又是当今皇上钦定的新科状元。这京城能有多少姑娘有这等福气?”喜娘留下这句话便离去了。
这话留给我的却是千般滋味“是啊!如果今天我如愿嫁给了凌风那有多幸福。那……我的命运是不是就不会改变?”我眨了眼,任由眼泪落到玉佩上。
此后,我只剩下它了!
“小姐”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如?我徒然一惊,她不是留在杜府么,怎么过来了?
“小姐”声音已到我身边:“小姐,夫人托我把琴带来了。你看看”
“琴?”我心中一震,娘不是把它封锁了吗?我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这熟悉的琴弦。虽然它已经封了三年,但是我依然还能感到一股熟悉的感觉。
“小姐”小如说道:“夫人说,她可以把琴给你,但是你应试着把以前的事给忘了……不要再想着宋公子,三年了,何况……”
她说着,而我则继续想着那年、那一年。
“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杨公子人品好,他一定会对小姐更好的。”
“你知道,我与凌风在这琴上许下了什么吗?”我把琴抱紧,紫檀木的香味还依旧:“三年前二月下旬,他还刚刚对我说他要为我去考状元。”我抱着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他说,杜家世代为官,怕爹爹因为他是商家出身而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他说,一定要等他高中甲榜,一定……”
“可是小如,现在呢?他不在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我只知道是谁害了他,却没有证据为他申冤。我好恨、好恨!恨苍天怎么不公平!现在,不过三年……我上了他人的花轿。”我看着已被红盖头遮住,却早已模糊的前方,眼泪顺流而下。
“小姐。我懂!”小如抽咽着:“我知道你与宋公子的情意,可人死怎能复生?如今有杨公子这般好人,定会待你很好……夫人已同意让我跟随你,以后,小如会陪着小姐,一直陪着你。”
我摇摇头:“你出去吧!我想静会,如果人来了就不好了。”
“是,小姐。”小如栖身在床边,用手帕擦试我的脸颊“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能有泪……”
“你走吧!”
“是,”小如只得欠身而去。
掀起半个盖头,我起身把琴架在靠窗的案前。望着六月的月亮,依然想起那年的点点滴滴。
“凌风,让我为你再弹一曲吧。”我坐下来,轻轻拔动琴弦。
“红灯笼,
刚被人点亮,
已落满白霜
……
容颜是种罪,
青春是露水,
命薄如纸世人才说美。
清晨上了妆,
黄昏卸了妆,
有谁配那句地老天荒……”
门外一阵脚步声,我赶忙放下盖头,刚站起想坐回原位,有人已推门而入。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害怕。
是他!看来一场误会难免,他会责怪我么?
“我……”我低着头,不知做何解释,只听他道:“你弹得真好,只是为什么如此忧伤?我听得出,你的琴音之中充满了思念和哀痛,又或者还有更多……”
伴随着,我仿佛听见一声哀叹,他在叹气?为何叹气,可是为我?
我抬起头,血红的盖头遮了一切,那么模糊!以至于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能再弹一曲让我听听吗”
“好”我重新坐下,心里却一直在想他刚刚说得话是为何?记得初见凌风,他也是说:“能再弹一曲吗?”
“等等”
刚碰到琴弦的手急忙收回,怎么了?我吃惊的站起来。“怎么了?”
“没有,只是我忘了掀下你头上的盖头……”说着一双手便伸了过来。
自下而上,眼前出现烛光的柔和。而杨庭飞就站在我眼前,我试着将他的身影与凌风重合。却怎么也不能如愿,是啊,他不是,两个人怎么能一样呢?我不能如蔓儿(上官家的千金,杜穆雪的好姐妹)所想那样把他当成凌风。
一个凌风,一个杨庭飞,一直都是两个不同的人,叫我如何将他当成他?
我慢慢坐下,双手抚在琴弦上,带着疑问我问道:“你早知道我与凌风的事了,对不?”眼泪瞬间在眼中打转。他一定是知道了凌风的事,否则,他不会如此平静,不问为什么?
“是,六天前我就知道了,只是我没……”
“是吗”我傻傻的睁大着眼,果然他知道了。六天前,六天前不是在莲愿楼订亲那天吗?“既然,你知道了这一切,你怎么不推掉这婚事,而选择答应?”
“只是…”
“只是因为伯父伯母的意思,对吗?”
“不,是我自己的意愿。”他似乎很在意这句话,还是,我理解错了。
“可是蔓儿告诉你这些?”我突然想起那个时候蔓儿的一举一动有些奇怪,莫非与这有关?
“不是的,有些事,以后你会明白的!”他顿了一下,又道“我答应了一个人,所以你不能知道。”
一个人?他是谁?在这世上除了凌风,还有谁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