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到地面的一刻,杰森感到热血澎湃,青草的芬芳和着醉人的花香扑鼻而来,那是大自然的慷慨献礼。杰森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着,他多么渴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然而他明白自己终归要面对未知的命运,他必须勇敢地睁开眼睛。
目力所及之处是漫天的浓雾,青草、花卉、树林在他眼前忽隐忽现。抬眼望向那幢耸入云端的透明大厦,它就像来自外太空的庞然大物,怪诞诡异,令人心生畏惧。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无比沉郁和苍凉,给他的内心带来些许宁静。一切都过去了,他自由了。可眼前的浓雾是怎么回事?它不像是天然的大雾,而像是人工的杰作。它飘忽不定,时有时无,网罗万物,无孔不入。杰森不能确定自己呼吸的是不是毒雾,虽然他没有感觉有任何不适。他应该做的就是尽快逃离这里。于是他开始狂奔。
杰森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乳白色的大雾始终如影随形,看来他是甩不掉它了。他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怪异的森林里。森林里每一株树都苍翠欲滴,好似油画里的漂亮背景,有着浓烈的色彩和完美的光影,虽然已是黄昏时分,树叶上还凝着晶莹的晨露。这又是什么鬼把戏?夏日的熏风带给他渴睡的欲望,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否则就会被大雾无情地吞噬。他迷路了,不,森林里根本就没有路,那他是怎么进来的?他一头雾水,茫然无措。树木栽种的密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脚下的一小块空地居然成了稀缺的土地资源。杰森侧着身子费力地在森林里穿行,有几次卡在了两树之间,好不容易才脱身。他已经够瘦的了,如果略胖一点,便会寸步难行。
杰森看看表,已是下午六点了,他又累又饥渴,好在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复式小屋。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呢?杰森顾不得那么多了,没有食物的供给,他早晚会力竭而亡。他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小屋里空无一人。桌上有一束粉红的郁金香悄然怒放,杰森注意到花瓶上刻着图腾样的花纹,细看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杰森拿起花瓶正试图看出端倪,不料郁金香的花径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他的手腕,任他怎么撕扯都无法挣脱,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束花困住。多么可笑,又是多么不可思议。
“别乱动!”是雨熙的声音。
杰森怔怔地站在那里,他没有料到两个人会这么快重逢。雨熙迅速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斩断了郁金香的花径。可是那束郁金香并没有因此而枯萎,花瓣反而由粉红色变为血红色,看起来更加光艳夺目,让人毛骨悚然。
“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她嫣然一笑,露出珍珠般洁白的牙齿。
“你们究竟想怎样?”杰森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高兴。
雨熙拿出手帕在杰森的手腕上包扎起来,说:“我是来帮你的。”
杰森才发现自己流血了,手腕开始隐隐地痛。两个人看着花儿沉默了一会儿,雨熙转移了话题:“它叫黑色郁金香,是会吮血的变异品种。”
“它是粉红色的。”杰森说。
“黑色代表死亡和毁灭,蜜蜂和蝴蝶都是它的美餐。”雨熙娓娓道来。
“外表美丽的事物往往最具魅惑性,也最危险。”想想葱郁的树木、温馨的林间小屋以及艳丽的郁金香,杰森颇有感慨。眼前的女孩有着初雪般白皙的皮肤和一头靓丽的黑发,漂亮得像个坠入凡间的精灵,他能信赖她吗?
雨熙猜透了他的心思,赞同道:“美是一种原罪,是会伤害人的。”他风华正茂,英气逼人,有着精致的五官和深邃的蓝眼睛,低头浅笑的时候含蓄又颇具风度。她对这个自己看守的囚犯产生了无比微妙的感情,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小屋里开始有了雾气,杰森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呼吸困难。
“怎么回事?”他希望雨熙知道答案。雨熙耸耸肩,表示自己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一切都是圈套,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我自由对不对?”杰森跌跌撞撞地扶住椅子,觉得好累。
“你不能就这样放弃,要扼制命运的咽喉就必须经受得起各种考验。”雨熙试图鼓励他。
“什么考验?我不过是他们的娱乐节目,是他们愚弄的阶下囚。”杰森开始变得情绪激动。
“或许你应该弹弹钢琴,它会让你得到平静。”杰森看到地板上出现了水样的字痕。
“这里没有钢琴。”杰森像是在跟地板对话。
“你到楼上看看。”地板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你想弹吗?”雨熙不能确定此时此刻杰森是否还有这样的雅兴。
“我不想有失水准。”剧烈的头痛和那种突如其来的窒息般的感受几乎击垮了杰森的意志。
“胆小鬼,这么容易认输?”杰森看着地板上莫名冒出的字迹,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激将法罢了,但是那种充当小白鼠的屈辱感强烈地冲撞着他的心灵,他决定无论对方使用多么卑鄙的伎俩,他一定要赢,到时候他要骄傲地俯视苍穹,粉碎那些阴谋家的计划。
“你喜欢我弹得曲子吗?”他问雨熙。
“那是我听到过的最美妙最动听的曲子。”雨熙边扶杰森上楼边赞叹道。
路程不长,他们却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看来我该减肥了。”杰森看着这个身姿纤柔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雨熙拭去了前额的汗水,问:“看到你的宝贝了吗?”
一架全新的钢琴摆放在靠窗的角落里。杰森看到它的那一刻,仿佛瞬间有了无穷的力量,他站了起来,然后坐在了钢琴前。熟悉的黑白键一瞬间让杰森找回了内心的宁静,他忘乎所以地弹奏起来。美妙的音乐如涓涓细流在他灵巧的指尖流淌,他忘掉了所有的束缚和嘲弄,仿佛天地之间别无所有。一曲完毕,雨熙把手放在他的肩头安慰道:“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或许吧。”杰森深深地舒了口气,才发现空气是那样新鲜而凛冽,原来二楼没有受到多少毒雾的侵袭。
“对于发生的一切我感到抱歉。”雨熙咬着嘴唇,“无论怎样我对你没有恶意。”
“你是想获得我的信赖?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会怎么想。”杰森望着外面犹如铜墙铁壁的森林和越来越浓的雾气,无奈地说。
“我是他们选拔出来的志愿者,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以及在关键时刻提供给你必要的帮助。”雨熙从背包里拿出了两瓶矿泉水和两个美味的汉堡。
杰森似乎不太领情,雨熙为了打消他的戒心,拿起一个汉堡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岛上的所有机关好像都是专为我设计的,监狱的大门、漫天的毒雾……”杰森说。
“你说的很对。我们凡人可以自由出入监狱的大门,不会被毒雾所伤,可是你别忘了我也差点被你的晚餐毒死,它对你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在我的饮食里加作料?”
“我不知道,我只是服从命令。”面对杰森的不满和不信任雨熙在逐渐习惯。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想起杰森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依然心存感激。
“因为我不是冷酷无情的动物。”杰森从未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事,如果一切重来,他还是会奋不顾身地这样做,因为他明白即使自己身陷险境,也不能丧失最基本的人性和同情心。
“听着,你的处境很不乐观,你必须相信我,我才能真正帮到你。为了消除你的猜忌,我打算告诉你真相。”雨熙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相册,心情沉痛地翻动着里面的照片,母鹿般温柔的双眸闪动着泪花。
每一张照片都是那么触目惊心,见证和记录了战后满目苍夷的场面:曾几何时美好的家园变成了荒凉的废墟,成批的难民躲在瓦砾堆里以野菜充饥,年幼的孩子摇着父母的遗体绝望地哭泣……
雨熙回忆说:“进化人与凡人连年征战,给双方都带来了深重的苦难。你是双方谈判的筹码,一年前我经过初赛、复赛和决赛当选为保护者和谈判者,我试图说服你利用你父亲的影响力善待进化人统治区的凡人。”
“我没答应吗?”杰森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人。
“不是。是你的父亲不肯妥协,所以他们命令我向你投毒,以此考验进化人的承受力,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从一个特殊的囚犯变成了普通的实验品。”雨熙顿了顿,说“如果我不这样做你就失去了研究的价值,他们会直接置你于死地。要知道如果你表现得令他们满意,就会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