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回到了两年前的一个阴冷的雨夜。他正开着崭新的拉风跑车四处兜风,车上放着震天响的摇滚乐,哗哗的雨声和着声嘶力竭的嚎叫形成一种奇异的效果,雨中的霓虹折射出都市别样的繁华,他不禁有些陶醉其中。快要行驶到岔路口的时候他被一名交警拦住了,交警命令他马上把音乐声音调小否则就控告他妨碍交通、扰乱秩序。大卫即便心里不爽,也不得不照办。可是低分贝的摇滚乐再也不能带给他热血沸腾的快感,他扫兴地关掉音乐,听起了广播。听到自己最喜欢的摇滚歌星逝世的消息,他的心情更是低落到了极点。
他哭得像个孩子,一直以来他都把摇滚乐当成人生的全部追求,把摇滚歌星当成生命中最懂自己的人。十岁那年,父母离异各自重组家庭,母亲把全部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新家庭的弟弟,酷爱酗酒的父亲则把更多的灾难转移到了另一个家庭。他呢,成了一个无人管束、愤世嫉俗的叛逆青年。打架、斗殴、频繁出入少管所就是他青春的全部注解。他总是带着一脸淤青、满身伤痕艰难入睡,每天听着狂野不羁的摇滚乐独自****伤口。他最喜欢的歌星是詹姆斯,那种嘶哑的嚎叫、狂放的发泄、足以震碎心脏和灵魂的魔音,曾一度指引着他这个迷途的孩子寻找自己的心灵花园。现在詹姆斯死了,他的花园荒芜了,他的世界幻灭了。
他的双肩失控地抖个不停,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把詹姆斯带走。他刚刚学会了坚强,现在又变回了那个泪流满面的孩子。都市的繁华与寂寞原本与他无关,对于一只孤独的狼而言郊外才是他的最佳去处。他一路疾驰,在茫茫的旷野中游荡。雨越下越大,郊外的景色显得愈发凄清和荒凉。
他失魂落魄地驾着飞车,希望自己彻底麻木。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知觉,没想到神经和意识会被一声惨叫声惊醒。他撞到人了!他心慌意乱地下了车,看到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倒在路边上。他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肇事逃跑吗?雨水浇得他全身发烫,他举目四望没有发现什么人。挣扎了一会儿,他给附近的诊所打了个电话,而后抛下昏迷不醒的老妇人驾车离去。
杰森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立即带上诊所的医生匆匆赶往郊外。经过艰难的搜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倒在荒野路边的老妇人。紧急抢救后,老妇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陷入了深度昏迷。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证件,杰森不知道怎样联系家属,只好在报纸上刊登了启示,并附上了老妇人的照片。两天后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扑在老妇人身上声声地叫着外婆。杰森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老妇人的身体状况以及苏醒的可能性,不想进一步刺激她。女孩感激地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擦掉眼泪说:“谢谢你及时抢救我外婆,没有你的帮助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诊所的医生们。”杰森是这家诊所的老板,身为著名钢琴家的他并不精通医术,但是进化人统治区医疗资源短缺,作为人道主义精神的倡导者他开始涉足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短短几年时间,他的私人诊所遍布整个州,形成了连锁体系,越来越多医术精湛郁郁不得志的优秀医生愿意为他竭诚服务。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女孩有些动容地说,“以前我一直认为进化人是自私、冷酷的,因为自己不会生病、受伤后会自愈就不设立医院,完全不顾凡人的死活。现在我知道进化人当中还有像你一样的人……”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也许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杰森的敬意。
杰森不知该怎样回应她,作为一名生而优越的进化人,他深深同情世世代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凡人,但他的力量非常有限,因为反对父亲对凡人执行的严厉政策,父子的关系一直不睦。听到女孩对自己的评价,他好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一样尴尬,毕竟在凡人眼里进化人是野蛮的代名词。
杰森没想到自己的善举会成就一段浪漫姻缘。他们相识相恋,感情甚笃。她学会了弹钢琴,他则学会了两个方块字:雨夕。那是她的名字。她曾一遍遍在他掌心里比划着,一字一句地说:“下雨的雨,夕阳的夕。”接着是火红的玫瑰,甜蜜的热吻,闪光的钻戒,简单温馨的婚礼。雨夕最大的遗憾是外婆始终安详地睡着,没能参加她的婚宴。杰森则从未奢望过那个把名誉声望看得重过一切的州长父亲能参加他的婚礼,何况父亲坚决反对他和卑微的凡人结为连理,是不可能祝福他们的。
好在女儿的出世给初为父母的他们带来了莫大的欢喜。女儿继承了雨夕漂亮的黑发、杰森湛蓝的眼睛,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可爱酒窝,俨然一个活泼美丽的小天使。他们用录像珍藏了女儿成长的每一个瞬间:女儿长出第一颗乳牙,女儿第一次唤他们爸爸妈妈,女儿第一次蹒跚学步、女儿第一次看图识字……转眼间女儿一岁了,因为有一半进化人血统,仅一岁的女儿在长相和智力上已经与五六岁的凡人小孩无异。他们本来可以一直这么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杰森接到了诊所打来的一个神秘电话。
大卫假扮成医务人员悄悄地探视被自己撞伤的老妇人。长久以来,他一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内疚,这种良心被啃噬的感觉真的不好过。如果当初他勇敢地承担自己的罪责会怎样呢?他不知道,因为他选择了肇事逃逸,“如果”只是个伪命题。那个冰冷的雨夜注定要成为他一生的噩梦。就算他扔掉了手机,焚烧了叔叔送给自己的爱车,那个可怕的镜头仍然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医务室内,爱丽丝要求与医生单独见面,在被安排在特别的房间之后,她神情紧张地买了几盒价格低廉的药片,妈妈的偏头痛又犯了。她强烈要求医生为自己保密,她不想泄露母亲的凡人身份。医生答应了她的请求。爱丽丝不知道这名好心的医生是意欲逃离诊所的大卫假扮的。为了保险起见,大卫特地为自己戴上了假发和假胡须。
大卫和爱丽丝到达诊所门口的时候撞见了被工作人员拦住的吉米,吉米正解释自己一定要采访这家医疗机构创始人的缘由。“我在写一篇有关在进化人统治区医生的前途与命运的论文。我知道你们的老板是个有深刻见解的人。”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希望能博得好感。然而他得到的答复是老板不在。爱丽丝怕自己的秘密曝光,就对吉米谎称自己也在赶一篇医疗论文,不过老板真的不在。
广场大钟的时间定格在下午两点的时候,爱丽丝、大卫、吉米同时出现在杰森的诊所,而杰森驱车半小时后离诊所门口仅有十几米之遥。杰森希望悲剧不要发生。当他接到恐怖分子的电话时感到无比震惊和意外。无论如何他都料想不到他的诊所会成为那些人行凶的场地。恐怖分子自称已混迹于诊所,随时可以引爆炸弹,让杰森不要报警,速来诊所谈判。冥冥之中杰森意识到恐怖分子的过激行动可能跟父亲对凡人实施高压政策有关。
正当杰森奋力向诊所大门跑过去的时候,诊所大楼爆炸了,惊天的巨响和冲天的火光昭示着生命的幻灭。当人性败给了仇恨,酿成的后果竟是如此惨烈。
杰森、雨熙、大卫沉睡数小时后,发现自己依然被困在电梯里。“我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大卫醒来后觉得全身酸痛。
“你觉得那是梦吗?我认为那是事实。”杰森质疑道。
“好吧,被你看穿了,那不是梦。”大卫原原本本地讲述了自己的过往,流落荒岛的他不用再担心刑责,也就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
雨熙认真地听完后,马上解下杰森背上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你撞的老人是不是她?”
大卫点点头,雨熙皱眉道:“她是我外婆。”
“那么你就是雨夕。”杰森进一步解释道,“夕阳的夕。”
“尽管我们两个很像,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是她。”雨熙困惑地说,“我们两个肯定有非常密切的联系。”
“你们有同一个外婆,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且同音不同字。”杰森总结着两人之间的相同点。
“可是我外婆没出过车祸,她一直很健康。”雨熙越发糊涂了。
“那么我撞的就不是你外婆。”大卫说。
“不,梦境中的人的确是我外婆。”雨熙肯定地说。
“梦境而已,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大卫奉劝大家不要太执着。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了,诊所爆炸后……”杰森没有说完。
雨熙接下去说:“诊所大楼里面和附近的人一定死伤无数。”
“包括我、爱丽丝、吉米和杰森。”大卫补充道,同时惊出一头冷汗,“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