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宇楼陷入了不久前的回忆——
第一次遇见紫苏的那个时候,是他刚刚得知,一个“故人”在他“居住”的山下,开了一家医馆。他打心里好奇,那个整天周旋在女人堆儿里,长了一双狐狸眼的男人,能开个什么医馆。
那天中午,他吃饱了没事儿干,正好去会一会那“故人”。
在离医馆不远处,便听到一群人愤慨的声音。他心中暗自好笑——果然,每次和这位故人想见,都是在很有趣的场面。回想第一次,是自己被一群花痴围观,他出手解救吧?
抱着看热闹的心,烈宇楼在来到扶花堂的门口,和一群同样看热闹的百姓,一样悠闲旁观。
却看那为首闹事的汉子要把陆商的脸戳破时,一个穿了身干净利落的男装的女子,风一般的吹了过来,站在陆商的前面。她玲珑的身躯还没站定,就被扔了出去。
没看见本应出现的委屈,也没听见预料中的哭泣声。相反,娇小玲珑的身躯,无所畏惧的站在几乎比她高一倍,壮三倍的汉子面前,勇敢的阻止众人的暴行,又大声的理论。
他站在人群里,透过重重人影,看到的是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临机处置的解决眼前的事端。他暧昧的笑着看向陆商,能如此为陆商劳心劳力的美人儿,定又是陆商忠实的追求者,这会儿把事情处理的七七八八,根本没用陆商出手,这家伙一定在一边悠闲地热闹那。
可他看到的陆商,一脸紧张、担忧,似上了弦的箭,下一秒就要冲出去。
惊讶,转即笑容更深了。一抬手,比陆商更先解决掉一只臭虫,成功的引起陆商的注意力,朝他大咧咧地一笑,权当是打招呼了。
当闹事的所有人都意识到,是他们自己的错时,女子又似一阵风一样,匆忙的飘出去,又急冲冲的奔回来。
接下来,就向闹事的源头,施展那他前所未闻的医术。
错愕,久久不能回神。
自九岁以来,他的世界里,只有杀戮,无止境的杀戮。杀人,战场,战争,充斥着他整个生命,他是贪狼国的将军,他的使命就是杀敌、在战场上取胜。贪狼国的信念让他相信,只有走在用头颅铺的道路,才能通向他们想要的国度!
看着眼前的女子忙碌的身影,面对将要逝去的生命,坚硬如铁、冷漠至极的贪狼国将军之心,渐渐融化。他逐渐的记起,九岁之前,在母亲身边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烈宇楼。
他知道杀一个人,手起刀落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但是他不知道救一个人,需要这么多的步骤。
看着女子认真的侧脸,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找到那个有血有肉的烈宇楼,而不是烈家杀人机器,战争贩子。
他突然想起,母亲在世时,常常挂在口边的话:“最美的人啊,应敬重的是生命,应有的是仁心。连生命都藐视,连丝毫仁心都没有的人,算他千好万好,也不是良人……”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开头的语重心长,结尾的伤感失落。小时候的他不懂母亲话里的意思,长大之后懂了,却也身不由己……
而这一丝不苟挽救生命的女子,不正是有一颗医者仁心的人吗?
若不是远处的树林中,他设下的警报尽管被触动,让他不得不反身回林中,他或许当场就要找个理由留在扶花堂。一是因为故人陆商在此,二是因为,这里有那女子……
藏身的地点被毁于火舌之中,他也落入了被厉害的陷阱暗算,还好重要的物件都抢救了回来,人也脱了身,只是手掌受伤,血流不止。
他的脑海里,立刻影像出那冬青树一般的女子。
她,一定会为自己救治。
之后和她相处的种种,让烈宇楼更加坚定,她就是母亲嘴里“最美的人”。
若贪狼国上上下下,都如紫苏一般,这片大陆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战争了。
烈宇楼坐在房顶瓦砾之上,面朝西边,思绪却不断地飞到一个又一个战场,一片又一片的荒漠,冰冷的朝堂,淡漠的亲情……
他摸向怀里,掏出一个双管骨质的乐器,乐器只有七寸,在烈宇楼一双大手之下,显得很是玲珑。乐器虽做工精细,却处处透着一种大气狂放的风格,稍微粗点的管壁上,刚劲有力的用狂草刻着“烈宇楼”三个字。
这是贪狼国的礼器,也是可以吹奏的乐器,巴乌。而躺在烈宇楼手上的这只巴乌,不单单是乐器、礼器那么简单。它在贪狼国众人的眼里,是一种荣耀,一种来自贪狼国最高统治者的肯定,一种变为贪狼国最受人瞩目的源头。
也是……被嫉恨的起点。
但是,它,只被贪狼国的“常胜将军”,烈宇楼所拥有。
烈宇楼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这只跟随他多年的巴乌,想着过去的种种。待把它放在嘴边,想要再次吹奏一曲最熟悉的曲子时,动作,却截然停住。
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吹响它了。烈宇楼苦笑地想道。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都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常胜将军”。
想到这里,烈宇楼便作罢,愣愣地看着红厢院下,这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
每个百姓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百姓最担心的只是家长里短吃饭睡觉,而不是今天是否要打仗,明天是否会被入侵。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生活,是每个百姓都应该过上的日子。相对而言,因多年的征战,贪狼国,和那天南国的百姓,过得太苦了。
烈宇楼看着三三两两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但是神情平和的人群,感慨万千。
转眼间,街上陆陆续续有收摊子的小贩,这才提醒了烈宇楼,他出来好久,说好做紫苏的保镖,这会儿功夫全都给忘了!
他匆匆地把手中的巴乌揣回怀中,三下就跳回了红厢院,连忙往雅间的方向赶去。
在路过姑娘们的房间时,被一个突然打开的房门里冲出来的姑娘,撞了个满怀。
咚的一声,刚刚并没有放好的巴乌,此时被撞了出来,落在了红厢院木质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