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皮肤古铜色的健壮汉子先是走到城门外领了号牌,衙门的师爷抬头看了看走到跟前的几匹骡子,估摸了一个税额报出数来,几个汉子没有像前面的人那样叫苦连天或讨价还价,而是痛快的交纳了银子,反而让几个虎着脸一本正经的准备训话还价的师爷有些不太适应,下意识的挥挥手示意城门口的兵丁放几人进城。
就在赶着骡马的汉子们进到城门的空档,几个在前面的商队身上捞得不亦乐乎的,此刻负责查验货物的门丁们头也不抬的伸手挡住他们,另一人的手径直探向骡子背上驮着的篷布下的货物。
一个汉子面对伸向自己身前篷布的手势顷刻间面色一变!手疾眼快的提肘横挡,左掌闪电般祭在胸前掰住门丁的右手,右腿卡住对方的两腿间隙底部,看似轻巧的轻轻一拧!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嚎经过门洞的回声扩大而散出很远。
人老眼不花的洪大驴自刚才起就关注起这几个彪形大汉,在他们爽快交税后更是对他们产生了一些好奇,不幸的是反应慢了点,还未等他打招呼,自己的手下就把人家给拦了,拦了就拦了呗,可一个回合也没顶住就忽而嗨哟的没出息叫出来,年轻时曾经也当过雁门兵打过仗的洪大驴在大汉的几个动作刚做出来时就瞪大了眼睛,那种毫不拖泥带水的干净利落的反击明显就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他知道自己的手下这下惹了不该惹的人了。这群小兔崽子,不是告诉他们见人下菜碟的窍门吗,这帮见了蝇头小利就不知道姓什么了的家伙竟然连头都不抬,免不了要吃顿教训了。
话虽如此,洪大驴还是跳下木凳,径直往出事的地方走去,他心想此处人多嘴杂,万一真因为这种不怎么光彩的事情而给自己惹上麻烦,实在得不偿失啊。
此刻,听见同伴的惨呼,众多门丁都聚拢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提着长短不一的哨棍骂骂咧咧的上来,将几个大汉团团围住。
紧赶慢赶过来的洪大驴先用自己的绿豆小眼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熙熙攘攘正在看热闹的民众正津津有味的朝这边看,几个发现此处异动的师爷与兵丁朝这边瞅了瞅,根本未打谱走过来便转过头去继续看守城门,反正税金已经收到了,自己的职责已然完成,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那些师爷和兵丁们自然没有人肯再多往这里瞅一眼。
明白自己孤立无缘的洪大驴挤上前去冲着自己的手下连拍带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听到周围一片饱含嘲讽之意的哄闹声,情急之下他大吼一声:“聒噪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紧接着朝后面挥了挥手,又朝着制住手下的大汉满脸贱笑的俯了俯身,示意几个大汉赶着骡子赶快进城。
看着赶着骡马的几人穿门而出,洪大驴这个气不打一处来啊,回头一脚就踢在了那个惹事的门丁屁股上,压低声音说道:“透尼么滴小畜生,稍微清闲点就让人不得安生,我就这一会儿没看住就差点出了大事,你,还有你们都给我记住,咱们是看城门的,不是像那些兵丁一样守城门的,他们出了事还给家里发点恤银,咱们出了事也就互相扶持着往城门外的乱坟岗上一埋了事,”他狠狠瞪了眼一个个低下头装鹌鹑的愣头青,“不在城门口捞点儿咱们吃不上饭,但捞错了人咱们就连吃饭的家什都没了,我再说一遍,都给我机灵起来,看着那些不好惹的和难缠的主儿就恭恭敬敬的放人家进城,否则这点破事要是给嚷嚷出去,县尊大老爷也饶不了咱们!下回谁再犯错就拿谁去顶账,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屁颠屁颠跟在你们后面擦屁股,哼!”末了,他还余恨难消的骂了句:“透尼么滴,看来中午还得去宋老三家吃一顿解解气!”
就在那边洪大驴絮絮叨叨骂人的时候,一座繁华但略显拥挤的城镇展现在几个终于顺利进城的大汉们面前。
“李师兄,墨子令已经尽皆发出,不知他们到了没有?”一个精瘦的汉子凑到前面,不动声色的压低声音对最前面一个左颊处有撕裂状刀疤的浓发络髯中年大汉说道。
“巨子突然发来的信讯上说兵劫临近,大约就在最近,他们应该知道事情的紧迫。”旁边一个大汉鹰隼般的眼神四下警惕巡视着插话道。
“当年大劫,墨者四散,各传其后,互无音讯,互不相识,事态危急,墨笛为号!”刀疤大汉说完,扫了眼城镇的概貌,突然眼睛紧紧一凝,一马当先选了一条偏道走了过去。
众人默默无言但颇有默契的紧跟其后。
正前方,茶摊老板正忙得不亦乐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城里的人开始越来越多,城镇里做买卖的铺子也越来越多,热闹喧嚣的场面是自己最钟爱的,因为这代表会有越来越多的客官光临自己的生意,自己很有先见之明的从邻居家里借来六张破烂的小木桌,还有几十条坐上后仅能保证不会摔倒的木凳,就算是这样,这几天还是满满当当的有不少人找不到座位,当然,也有平添烦恼的地方,就是趁自己忙碌的时候喝完茶不给钱溜之乎也的也变多了,看来,明天该把刘婶家那两个半大小子请来给自己帮忙。
茶摊最右侧的一张简陋小桌旁,正坐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头顶的宽沿荷帽垂下一层黑色的纱帘,让外人看不清楚玉人的真容,此刻,她的身体正冲着城门的方向,面前的一碗盛满黄褐色茶水的茶盅已没有了热气,突然,她的身体猛的一僵!
赶着骡马走过来的几个大汉慢慢的靠近茶摊,眼尖腿快的茶摊老板早就瞅见了这边,小跑着过来笑容可掬的准备迎接声音上门,谁知,这只队伍只是与茶摊擦肩而过,径直向前走去,他扭头一望,那是通往县衙的一条偏路,几位县里的头头脑脑的宅邸就在那条街上。没接来生意,他不无可惜的摇摇头,转身又去忙活着煮水泡茶了。
就在他转头的刹那,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刀疤大汉微不可查的冲着茶摊的方向微微点头,黑纱蒙面的女子手微微一颤。
赶着骡马的队伍毫不停留的进入了偏道,不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蒙面的窈窕女子似乎愣了下神,颇为矜淑的轻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捻出一根做工精致的木笛,轻轻的放在嘴边,娇唇轻启,一股悠扬美妙的旋律自笛中传出。
包括茶摊老板在内的众人一开始都一愣,纷纷惊诧的向这边看来,目光中饱含的神色万千,诧异、嬉笑、淫邪、不屑、烦躁、无趣……但随着动听的笛声婉转千回,所有人的内心都不由自主的宁静下来,那好似带有某种魔力的笛声让人不由得沉浸陶醉于其中,市集、民居、城门甚至衙门里的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一个方向。正所谓:
笛符声声叮咚响,尤似晶珠滴玉盘。
曲调抑扬续续吹,望眼欲穿墨家人。
在这宛如天籁的笛声响拂下,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一个问题,为何这看似柔弱的女子嘴中轻轻吹出的笛声,却似乎丝丝入耳的清晰透过整个山阴县城。正因为如此,这在常人耳中听上去宛转悠扬的娓娓笛声,却在某些特殊人的耳中平添了一股萧瑟肃杀的另类意境……
同翰客栈。虽然叫做客栈,可它同时也有山阴县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后厨里有来自青州烹饪世家公都族的大师傅公都无良坐阵,将“北菜”的名声在此地发扬光大,整个雁门郡,包括临近的朔方郡、代郡等地的大贾富商、达官贵人纷纷慕名而来。
“北菜”原料多选畜禽、海产、蔬菜,善用爆、熘、扒、烤、锅、拔丝、蜜汁等烹调方法,偏重于酱、葱、蒜调味,善用清汤、奶汤增鲜,口味咸鲜。大师傅公都无良常用的烹调技法十余种,在这旁人看来变幻莫测的烹技使用中游刃有余,尤以爆、扒技法独步雁门厨界,其爆法讲究急火快炒、大火收汁,味郁质脆;扒法以原料腌渍粘粉,油煎黄两面,慢火收汁,味浓质烂,汁紧稠浓。
近段时间以来,山阴县城商贾云集、大军入驻、人口暴增,本就名声在外的同翰客栈更是被慕名而来的各色人等挤得满满当当、桌桌爆满,几乎天天都差点因为一桌菜引发无数血案。
本着全心服务于大众,榨取客官每一厘钱的高尚企业文化,同翰客栈的大掌柜仇仁谦调动了一切可以,嗯,可能调动的力量上了前线……前厅大堂,偌大的后厨里除了十余个顺菜的帮厨,只剩下大师傅公都无良和一个学徒,其余的学徒与杂役全上了大堂端菜伺候。
生意太好了,根本顾不上碗碟盘勺的清洗,闻闻盘子里遗留的上盘菜的味道,接着就可以把下一盘味道不那么离谱的菜肴盛入端出,客官们照样大快朵颐,吃得风卷残云。所以就连大师傅公都无良都费了老鼻子劲才留下唯一一个学徒在身边,之所以这么费劲还留下此人,源于他对此人的喜爱,有时候,喜爱一个人是盲目的,甚至可以从名字开始,公都无良钟意的这个学徒就有一个特别霸气侧漏的名字——耿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