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连女孩哭都不会哄,更别提一大群大老爷们一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再说即使已到伤心处,一大帮人哭就苦吧,奶奶的非围着自己在这哭,哭得震天响地,知道的是在抒发心中多年来的隐忍冤屈与遭受无情迫害的愤怒,不知道的以为有谁正光天化日的欺负一群良家妇男呢,怎么瞅怎么别扭,老韩走也不是,骂也不是,尴尬的跟招了虱子似的扭来扭去。
“唉,也是些苦命人,这些阏氏,不是,伊屠人,他们也是,咦?伊屠人?!”一双长臂粗壮有力的贺楼豹本来也于心不忍的抹划着干燥的眼角,突然,他的眼瞪得铜铃一般,脖子伸的老长,“五百神箭灭林胡,匈奴贤王出伊屠!”
此刻贺楼豹的声音不但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甚至就连伊屠人也停止了嚎哭,对于此刻的老韩来说,他的声音不啻于天籁之声。
贺倪猴也突然扯着嗓子大喝了一声,那狂热的眼神像是毛头小伙碰到了触不可及的偶像:“伊屠神弓手!”
话音一出,周围集体抽气声,气压都好像降了几分。
“什么什么,什么神弓手?”本来仅是渴望着解围的老韩听出了兴致,冲着贺倪猴问道。
“哦,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驱逐常年肆虐边境的林胡、楼烦,在北边新开辟的地区设置了云中等县,战败的两部落联军遂向北进军,攻入鄂尔多斯大草原的匈奴领地抢占地盘。当时刚刚历经天灾内乱的匈奴部落仓促应战,连战连败,大输十二阵,几乎要拱手相让唯一的富饶生存栖息地,正值此危急时刻,一支来自阴山的“安戎”皇族伊屠部五百人骑队突临战场,面对数万敌骑,大展骑射之术勇猛突进,五百人的队伍竟于千军万马中冲进联军中央,箭无虚发射杀惊慌失措的林胡部贵族将领上百人,敌阵无主大乱溃败,本已毫无胜算的匈奴此战竟一举兼并两大部落,成为草原霸主。战后匈奴各部一致推举伊屠人的领袖为可与匈奴中央王庭的王者平起平坐的左贤王,但伊屠人却直到最后都坚辞不受,说此次大战中自始至终一直带领匈奴人抵抗外敌的将领才有资格获此荣耀,但在当时的匈奴人心里,伊屠人已然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贤王领袖。”贺倪猴边说眼睛边散发着让人不可直视的目光,“我从小便是听部落里的老者讲这个故事长大的,没想到,没想到竟见到了他们!”
“我靠,随便收的帮兄弟都能这么牛,而且跟我一样高风亮节。”老韩力保矜持稳重的大脸再也绷不住了,笑得跟朵盛开的月季花一样,“来,兄弟给咱老韩开开眼。”他赶紧走两步低头捡起一把倒霉的匈奴监工所抓的弓箭与箭囊递给傲犁逐日。
“这个,老,嗯,大,大哥,当年我们被冒顿单于贬斥后,他曾昭告所有胡族我们的永世罪人身份,作为奴户的我们没有资格再在草原人的面前接触任何武器,更别说弓箭这种我们熟悉的远程杀器,否则,我们会被任意看到的人当场格杀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傲犁逐日仿佛看到了什么满身是刺的东西,双手猛的缩回身边,后退两步远离老韩伸过来的弓箭,眼中惊喜、犹豫、畏惧等等神色交织复杂。
“你们是我的伙伴,谁敢当着我的面放肆!”老韩牛叉哄哄霸气侧漏的睥睨四周,“再说你们也应该看出来我不是胡族,充其量就是鲜卑拓跋部的客卿,所以你们在我的面前显露武艺不违反你们心中的戒规。”
老韩鼻子使劲哼了哼:“在这里,我就是上天的全权代表,现在上天命令伊屠人傲犁逐日,给我展示一下你们射箭地神技。让我看看传说中的神射手有多么牛逼。”
硬是将手中的弓塞到伊屠人首领的手里,老韩向天上排着“W”队形起伏飞翔的蓝雀群一指:“射个鸟下来,要能一箭几鸟的话,你们伊屠人就会立马再次扬名草原,我保证。”
听到老韩的话,呼吸一下子有些急促的傲犁逐日几乎没有再犹豫的接过弓箭,反手行云流水般自然的抽出了一支箭扣在了弦上。手指灵活的捻搓一下,抬手上瞄。
此刻周围围过来一圈人,个个都和闲得蛋疼的老韩一样好奇,想看看传说中的匈奴皇族神箭手是什么样地。
伊屠人有点不自然地拉开弓弦,扣住了箭,仰头瞄住了天上的蓝雀群。
周围所有人此刻均屏住呼吸,见证神箭的时刻就要到了。
“硼”地一声弓弦响。一只羽箭“嗖”一下划过了一道漂亮的的弧线轨迹直冲云霄。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支羽箭连根雀尾巴毛也没能射中,直直地又斜插倒落回地面。
“靠!”周围一圈人都赶紧怪叫着躲开了,被这玩意给误伤了可大条了,一句陪友军锻炼就被打发了,绝对没有医药费。
老韩为了表现大无畏气概和对下属的安慰,咬牙挺立不挪地方,只是那眼睛原地上挑的紧张搜摸着空荡的天空,恨不得脑袋后头都长出双眼睛,那眼睛上翻的眼眶里只剩下白眼珠了。
机智的勿忸马那壮硕的身躯第一时间便几个大步灵巧的窜到一边,下蹲后双臂重叠护在头部以躲避落下的箭,只觉得身下“咄”的一声闷响,低头一看那根羽箭正插在了他面前的土中,好像在两腿中间,嗯,更确切的说是在靠近大腿根部的位置,若刚才再往前偏一点……
冷飕飕的凉爽刺激感觉让他差点没直接晕过去,突然间好像想起许多过去没有感悟过的人生哲理,特别是集中于某些人伦方面的话题。
看着脸涨得通红的羞愧伊屠人,老韩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身为一名资深生态环保热心人士,我对你这种大爱无疆不忍杀生的高尚行为表示充分理解与高度赞赏。”
“大,大哥,你笑得也忒难看了,别吓着身边的孩子。”独孤熊好心的提醒,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机敏的一跃让自己成功躲过了老韩的飞踹。
“一个神射手必须经过长期系统严格的训练,伊屠人多年以来一直被严禁使用弓箭,怎么可能拿起弓就能达到当年‘百箭灭林胡’的程度,是我疏忽了。”老韩安慰似的拍了拍失魂落魄的傲犁逐日的肩膀。
刚刚在鳄鱼口中被老韩救下的伊屠男孩本来激动的红扑扑的脸蛋变得苍白,他有些绝望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解下的留在手腕处的镣铐印迹,多年的折磨让那里的皮肤厚茧如革中掺杂着血肉模糊,“我,我们没有条件训练武艺,更别说射箭了,只能靠在打猎时扔扔木头锻炼自己的臂力与眼力。”
“我靠!”老韩忍不住骂了一声,“把人拷成这样还让人出去自己打猎解决温饱,你们匈奴人也太差劲了吧,给,给我看看你们平常都是怎么带着镣铐打猎的。”老韩对匈奴人的残暴怒从心出,竟然对自己的同族亦如此绝情,无处发泄的他右脚尖向下一探再向上一翻,一把在刚才的行动中折断的矛身就这么被挑在老韩手中,随即递给傲犁逐日,但伊屠人的下一个动作让心不在焉的老韩突然瞪大了眼睛!
伊屠人接过后未做多余的动作,翻矛,转身,发力,投掷,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啪!”七十步外一个盛水的厚重泥瓦罐应声碎裂。
包括老韩在内的几个行家面面相觑,几个大步走上前去,捡起一片指肚厚的坚硬碎片,再瞅瞅矛头处几乎毫无损伤的表面,几人不禁暗暗咋舌。
若是以几人的本事拿矛捅应该也能击碎瓦罐,但木柄上的矛头绝对会受损严重,这得多么精准的扎入角度才能达到这个效果,可这只是伊屠人的一次临时随意的举动。
跟随在老韩他们身边跑过来的那个伊屠男孩看了看碎裂的罐体,再小心翼翼的瞅瞅老韩他们的神色,脸上浮现着一丝紧张。
老韩发现了男孩的青涩举动,咧嘴笑了,“怎么,小伙子你也想试试?”
“这个,嗯……”听到老韩善意的话语,男孩的脸上显得有些激动,他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老,老爷。”
看到老韩一瞪眼,男孩却欢喜的笑眯眯说道:“大叔,我伊塔米的技力远远赶不上傲犁叔叔他们这些成年战士,虽然也能击碎罐子,可是矛头肯定不能用了。”说着说着,这个叫“伊塔米”的男孩低下了头,脸上竟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神色。
谁知他这一句话却让老韩他们全愣住了,“那你们全族……”老韩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眉问到。
这时站在一旁的傲犁逐日适时的上前沉声说道:“大哥,伊屠族在此处现有成年男子二百三十七人,妇孺老幼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