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余骑守卫在藤桥北头的野阳尧小队的“墨獒”们听到了背后那绝然坚定的斧声,纷纷互视一眼后,眼神冷厉的望向前方那一幅幅令人作呕的花里胡哨的蛮人面孔,几乎同时举起马鞭向后狠狠一甩,如离弦之箭一般激射出去,区区三十余骑向着漫山遍野的敌人发起了怒吼连连的冲锋!
这如螳臂当车的悲壮一幕,让战场上的所有兵马都为之震撼,嘶吼着向前冲击的九大兕蛮联军竟不由自主的慢下了前进的冲击步伐,气势为之一夺,前后队形出现了碰撞与拥挤,引起了轻微的骚动与混乱,更要命的是,三十余骑黑甲骑士以悍不惧死的大无畏气概挺槊冲进了毫无阵型可言的九大兕蛮队伍,再强悍的蛮人肉体也无法阻挡高速奔驰中的骏马与驾驭娴熟的锋利兵刃,用在鲜卑辎重营中缴获的兵甲全副武装的“墨獒”此刻简直就像一座座小型装甲车,舞槊挥刀在人海里肆意收割猝不及防的对手性命。
云阿丹戈勒心急如焚的看着浓烟滚滚的吊桥,大事呵斥着前方减慢速度的军马,眼看着对方区区三十余骑在己方的阵营里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他此刻却几乎束手无策,谁也没想到面对百倍与己的对手,对方不是选择落荒而逃或者就地顽抗,竟奋不顾身的全力前冲!这种看似与找死差不多的自杀行为出乎所有蛮族的意料,本就疏于战阵演练的他们猝不及防下吃了个大亏,步兵与骑兵散漫混杂的九大兕蛮联军仓惶间自乱阵脚,竟只有招架之力,而无法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来灭杀掉这三十多个凶悍的骑兵。
但毕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云阿丹戈勒在最初的慌乱无奈后终于想出了对策,“烧当羌白马骑、虞娄弓骑,散射!散射!藤桥上的三个人,射死他们!不要管对方骑兵!”
随着云阿丹戈勒声嘶力竭的大喊,蛮人的弓箭手将手中的弓箭泼洒向了藤桥!
由于阵型的混乱,第一波来自战场各个方向上的箭雨显得稀疏杂乱,但毕竟数量不少,正在烈火的炙烤下挥汗如雨的劈砍桥身的野阳尧三人还是中了招,感觉在这炙热难耐的环境中,身上突然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叮了一下,瞬间的清凉麻木过后是刻骨铭心的钻心剧痛,但这一切对置生死于度外的三人来言实在不值一提,反而促使他们更加拼命的混动手中已豁口遍布的斧子!
左臂被砍断的图甘一阵头晕目眩,失血过多加上高温难耐,他已经到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腰部的一阵冰冷麻木产生的瞬间无力感让他差一点将扬起的斧头劈下涧河,他知道,自己腰部肯定中了一箭,实在无力再动用自己所剩无几的体力与生命力了。
苦笑一下,眼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倔强不屈的神采,图甘咬牙用仅剩的一只右手死死抓住藤栏,默不作声的咬牙拖动着自己几乎没有感觉的下肢,下唇被他自己咬的碎烂,剧烈的疼痛为他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他终于熬到野阳尧与达元卡丹的北侧,看着专心致志砍劈藤桥的兄弟,感觉到身后正浴血拼杀的众人,他嘴角洋溢起一丝欣慰决然的笑容。
“嗖!嗖!嗖!”
第二波更加密集的箭支激射而来,虽然箭术不及草原上的匈奴人或鲜卑人一般精良,但人多势众,还是有相当大一部分箭支直愣愣冲着桥面上扑来!
“噗嗤!噗嗤!噗嗤!”箭支钻透肉体时那令人疯狂的沉闷撞击声接二连三的传来,被蓦然惊醒的野阳尧与达元卡丹有些惊愕的抬起头,一个劲儿拼命劈砍而丝毫没有躲闪的他们竟然只被一些箭支擦破了些皮肉。
然而他们眼中的下一幕却让他们睚眦俱裂,已然重伤的不成人形的图甘近乎笔直的拼命直立起身子站在他们的前面,脸上挂着欣慰的微笑,背后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利箭!如瀑布洒落般急速流淌的鲜血自图甘的后脑勺、颈部、背部汩汩下落,汇聚成一股股令人不忍目睹的血流淌落桥面!甚至双腿都被十数根箭支穿透而过死死与藤桥钉在一起!
“不!不!兄弟!”野阳尧与达元卡丹徒劳的想伸手抓住图甘转瞬即逝的生机,然而片刻后,眼中淌出淡红色液体的两人重新举起斧子,砍向藤桥!这一刻,撕心裂肺的吼叫,两军混战的惨烈,人嘶马喊的战斗,冰冷激射的利箭,熊熊燃烧的火焰,身体重创的剧痛,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了概念,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已静止沉寂,唯一的信念支撑着他们的生命力,如天雷般在他们的脑海意识里连绵不断的轰轰炸响:砍断藤桥!一下!两下!三下……绝不能让兄弟的血白流,绝不能辜负弟兄们的信任,哪怕,所要付出的是最宝贵的生命!
“图甘!一路走好!兄弟们不会让你失望!”野阳尧的大喝在谷涧中连绵回荡,是那么的悲壮有力!
自远处拼命打马赶来的老韩等一众“墨獒”正好目睹了这一切,手中的兵器竟被他们一个个攥得“咯吱”作响,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赶到战场,和这些英勇无畏的兄弟们一齐并肩作战。
眼看箭雨竟然都没有奏效的云阿丹戈勒与蛮人弓手却在震惊之余倍感屈辱,心中被阴影遮蔽的他们愈加疯狂,甚至放松了对冲入队伍中的“墨獒”的围剿,而集中全力攻击藤桥。
又一波更加凌厉疯狂的箭雨射来!远处的老韩看到桥面上的两人一个趔趄,禁不住破空而出:“兄弟!”
此刻藤桥上的野阳尧微微垂下脑袋看了看让自己呼吸突然变得困难的元凶,一根插入自己右边锁骨压迫颈部的羽箭!顺着向前的目光,他看到在这波箭雨中已然没有了呼吸的达元卡丹,这个平时默默无语的坚强汉子,死前的最后一个姿势竟然是将自己的身体死死压在手中劈落藤桥的斧刃上,是想用全身的力气将这座藤桥砍断,这个不苟言笑的勇士在最后一刻仍然毫不张扬的用生命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一滴深红色的液体自野阳尧眼中滑落,随着颈部“呲呲”的向外冒着血,已然说话极为艰难的野阳尧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沉重虚弱的身体向桥边的最后一根藤栏走去,原本强健有力的臂膀仿佛灌了铅一样无力的摆动。
瞬间的距离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握着斧子的手剧烈颤抖的野阳尧艰难的回头向北一望,那里,有怎么也割舍不下的兄弟们。
“啊!”发自灵魂深处的大喝让沸腾如地狱一般的整个战场仿佛都瞬间停滞,一个血肉模糊却又顶天立地的身影高高的扬起双手,他的手中握的仿佛是当年大禹开山倒海时所用的神器!
“不!”飞驰电掣赶来的老韩目睹了最后的壮举,野阳尧身体剧颤的倾尽全力举起了手中的斧子,一声仰天长啸中劈下最后一斧!
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停顿。桥面猛地抖动一下,“呲喇喇”的藤绳移位声连绵响起,“嘣!嘣!嘣!”的藤栏崩断声接连不断的传来,“喀喇!喀喇!”声中,一块块结实木板极不甘心的一一崩裂!
“轰隆”声中,连接谷涧天险的藤桥一瞬间分崩离析!
“谢大哥成全!”野阳尧仿佛听到了老韩最后的呼唤,最后的面容是那么的安详!
三具顶天立地的勇士陨落的身躯随着藤桥的散坠而落下,在湍急的河面上绽开一处异常耀眼的浪花,转瞬间被奔逃汹涌的河水带向了远方……只有部分冒着浓烟的藤桥残骸依然吊挂在陡立的谷涧峭壁上熊熊燃烧,见证着刚刚的惨烈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