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耸肩吸了口气,望着我,若有所思的问:“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官来这里,是和你略谈一下堂审的流程,你不要另有什么打算!”
他戒备心好重,当真是官场老鬼了。我拖着不适的步子,走到一张破木桌旁坐下,盯着面前油灯陷入回忆,道:“九岁那年,母亲大人着一身红衣投了井。被捞上来时,身体已涨如馒头,指间仍死死握着一缕相绾的青丝。那是她初嫁之日,夫君对她的诺言。”
饶是我的语气淡定无波,他亦猛的一个激灵,怯然向后滑了步。
我又道:“十岁那年,因妹妹诬陷我偷她的玲珑翡翠钗,继娘罚我长跪雨中,不得进食。父亲大人在三更半夜,偷偷溜出房门,塞给我一张甜饼。那是我命中,吃过最好吃的饼。”
此一句言毕,他的袖子开始微微发抖。我又道:“十三岁那年,父亲生了重病,我于榻前日夜伺候。清夜无人时,父亲饮泪相告,他不是不疼我,只是太爱继娘。继娘不容我,他便不敢疼我,嘱我要多多体谅他,对继娘好些!”对他哑然一笑,我的泪已滑至香腮,问:“父亲,我要如何对她,才算好呢?”
我一连道出了许多外人不可知道的家事,尤其是最后一桩事,最后那一问,除了我们父女,也唯有鬼才会知道。他大惊失色,几欲返身逃出牢栏,奔至门前却又停住了。再回首时,他脸上已是水光泛泛,颤着舌问:“你是人是鬼?”
我甫想答,却骤咳了起来。他对我倒也生起几丝怜爱,缓缓回来,坐在我的对面,仔细瞧看。
昏灯一柱,残花败絮般摇曳在我们中间,似回照了前生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就着泪血交融的灯光,我尽量平静的,将自己魂回香宫,变身阮品嫣的身向他略略讲了一遍,其中隐去许多不想说的事,比如我曾在另一个时代生活了许多年,比如我的回来并不是阴魂不散,终归是让他以为,我轮回在了阮品嫣体内。
他越听越惊,指尖在桌面失控的叩叩击打,心乱不已,好在是相信了我。
我回来这么久了,从没打算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而到现在,却是把秘密告诉了一个本不想再与他相认的人,都是因了他这主审官的身份。
我的计划想要顺利进行下去,如何说服主审官中计,听从我的主意是个关键。眼前,主审官是我的父亲,也许就是老天帮我吧。我将先前的游说策略一举推翻了,转而以女儿的角度对他晓以利弊。“父亲,此事万不可告诉别人,万一他们知道我没死,必对当年那桩不了了之的盅案再追究一次,你的职位怕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