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次跟你吵了一架后,回来过一趟,跟我谈了一个晚上,他说他要辞官。”外公的语气仍旧那么平淡,却给我造成很强的压力,我此刻从外公嘴里听得父亲有过辞官的举动,心头揪痛得厉害。
“听妈说他现在升职了?”想来是爸爸辞官被外公给拒绝了。
“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父亲从来都是儿子最坚实的靠山,你也只有一个儿子。’至于他是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只是刚好省里一个副省长贪污受贿案犯了,你爸这些年来为国为民一直勤勤垦垦的,他的能力跟政绩摆在那里,如今空了职缺他得到升迁也是这个理,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帮什么忙,他想辞官的事我连你妈也一直瞒着。”外公说得平缓,但我却听得感动。“父亲从来都是儿子最坚实的靠山,你也只有一个儿子。”就这样一句话,让他毫不犹豫地继续留在险恶的仕途上。爸爸此生对任何事情看得都比较淡泊,不贪名,不重利。如今儿子却成了他最大的羁绊,我的眼眶红润着,我极力刻制住自己不让那滚烫的湿润落下来。
“是我不孝。”我哽咽地道。
“你爸的升迁,成了封疆大吏,也使得我们两家如今成了众矢之地。虽然树大招风,但也有它遮风避雨的好处。人生行事,只是看它值或不值。虽然何徐两家如今声势也是如日中天,但在上海一地,手也是伸不了那么长。你,收手吧,还来得及。”单是外公手上的权柄和人脉关系便使得多少人妒忌,如今再加上爸爸,两个舅舅,还有两个家族里在各个阶层为官的表亲,这股庞大的势力自然会吸引更多的强敌。外公如今叫我放弃,自是有他的打算,但我却是不甘,我也有我的自私。艳阳天,六扇门,天堂口,我的双手已经被他们的鲜血染红,哪能就此罢手,这世间还有谁能为我濯净?
“什么是江湖闯荡?什么是志在四方?凡事都要靠自己,外公不是常这样教诲我们年轻人的吗。俗话总是说创业艰难而守成更难,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既然我满腔进取之心,有信心能创造出更广阔的天地,不比等着继承徐家的企业更有意义吗?”我此刻的心情很激动,生怕外公用他的威严强迫我放弃上海的基业。
“上海,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外公带着悲悯低沉地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硝烟的战场,那只是存在于童话世界的玩笑话而已。莫非外公忘了当年那片尸横遍野的战场,你所主持的哪一场战役不是满地的残肢断臂,这么多年的安逸,当真让你磨灭了往昔岁月的残酷。如今的社会便是如此,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便是彰显成就那些还依然活着顽强的人。”当我激愤说出这番话时,我不明白何时我的心也变得如此冷漠了。
“啪。”外公气愤地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站了起来指着我,“放肆,翅膀硬了?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冷血?”外公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大声对我咆哮,他凌利锐气的眼神让人感到心惊。
“不敢。”我低着头小声说道,便沉默着不再说话。
“姐夫,跟小天这孩子,生这么大的气你这是何苦呢。”刘师赶紧扶着外公坐下,“如今天下形势看似呈祥太平,实则危机暗伏,纵观天下小天也是天资聪颖之人,你也知道这种人难免心高气傲,自是不甘浅嬉,有遭一日迟早会龙翔于九天之上的。”
“你看他说话时那种冰冷的眼神,人命关天又岂是儿戏,从他嘴里流露出来又是那么自然,我怕他迟早会入了魔道,视众生性命如浮芥,你叫怎能不生气。还有你平时是怎么管教孩子的,才隔几年,他那份天真乖顺跑到哪去了?”外公把刘师也吼了一顿,刘师瘪瘪嘴不敢说话,心中却叫苦道,小子我这可是受了你的牵连。
虽然我也惊异于自己刚才的冲动莽,但那毕竟是心里想要说的话,一时倒也没有在意是哪来的胆气敢公然顶撞自己一直尊敬的外公。
“外公你别生气,我可以保证自己以后是断不会变得那么冷血,成为杀人狂魔的。”我开口保证道。
“在国内你是不可能发展起来的,条件不允许,国家不允许。”外公还在试图劝说道。
“仇恨天有南杀令,熊霸有北杀令,我相信我会做得比他们更好。”世事无绝对,只看你去怎么控制这股势力,怎么跟政府妥协达成相互之间的平衡。
“你当真要一意孤行?”外公语气转冷问道。
“我有朋友,我有兄弟,我现在不能放弃他们。”朱天冲为什么会选择跟我,维斯为什么会选择跟我?那是因为我能给他们想要的,权势?金钱?地位?情义?热血?激情?
“年轻人重情重义自是好的,比那冷血无情要好多了。”刘师突然这样说了一句,我感激地朝他望了一眼,刘师却回瞪了我一眼,似乎怪我说话太直不会转弯,惹得外公生了怒气。
“哼。”外公冷哼一声道,“张明丰如今倒是打起我的主意来了,你不要小觑了任何一个政客的力量。”外公这自是在提醒我张明丰是个的狡猾多智的人。
“他要是敢太过份,我自会让他加倍奉还的。”我沉声地道,希望张明丰不要做出让我跟张小仙两人关系尴尬的事来。
“他还不敢在我面前放肆。”外公说得极为自信,“上海,我不想再看到死人了。”外公如此说便是限制我以后在上海不能再闹出人命,可如今那里大局未定,艳阳天又太复杂,不死人总是压不住阵脚的。我急忙想要开口辩解,外公却一脸冷然地道,“你是想挑战我的底线吗?”
看着外公认真的神情不似作假,我只好认了默不作声。我,包括我的人,在上海不能再弄出人命来了。
“香港马上就要换届,到时中央对那边将有大的整顿,年后这半年之内你不要再跟那边的人联系,这段期间你也不能再去香港。”外公透露出这个惊天之秘,已经算犯了纪律。
我试探着问道:“去香港旅游,探亲也不行吗?”
“总理曾经无意之间在我面前提过你的名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外公不容我啰嗦,挥手开始赶人。被总理记住了名字,无疑是说我已经上了国家的黑名单,成为国家安全局重点监控对象,以后一切事情都要考虑其中的后果来。
“香港,上海。”外公嘴里轻声喃喃道,似在我出门之前对我最后的警告,不要触了他的底线。
“我们两个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那小子有没有发觉什么?”刘师在我关好门后轻声问道。
外公手指轻敲扶椅,“他心里面对他爸爸存着很深的歉疚感,哪还有心思想其它的事。他所要做的事情,一路上太过危险也太多阻碍,所以必须要有一个非常坚定的心志,等我去了以后,何家几十年的兴衰就寄托在他身上了。所以趁着我还在的时候,对他要多敲打敲打,既不能让他变得目空一切残横暴力,又不能让他有妇人之仁为敌所趁。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将来不要入了嗜杀的岐途,很多事情也是可以选择用脑的。”外公实则是一番用心良苦,只是我心头郁郁地早已离开,自是听不到他的这番话。
刘师手指指背后的那些文件道,“为了国事,你也不要太过操劳,我追上去跟他说几句,免得你们之间日后有了什么隔阂。”刘师说完也带上门退了出来。
“还在为姐夫逼你放弃上海,不准你再弄出人命来的事情,而生他的闷气?”刘师跟我停在走廊的角落里小声地问道。
“没有,我知道他也有他的苦衷,毕竟以后因为我要是把事情闹得大了弄得不能收场,最终会拖累两个家族的人。”我轻声地道,其中干系太过复杂,这怪不了谁。
“你能这么想就是好的。你爸爸是为了你而选择了继续留在官场,你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你外公也说过这样一句话,‘虽然树大招风,但也有它遮风避雨的好处。’你应该明白其意所指。你既然今天晚上坚定了自己立场,要一直把这条路走下去,我们这些老头子又拗不过你,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如今这世间的黑与白,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分明,只有神才能改变一加一等于三的结局,所以你没有选择只能自己成为神的存在。”刘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严肃地教导我了。
我一直坚信,所谓神只是愚昧世人的谎言,如果真的要强加一个神的存在,那么就让我来成为你的神吧。听了刘师的这番话,更是让我增强了这个信念。
不管目标多么遥远,也不管道路有多坎坷,为了亲人,为了朋友,为了兄弟,也为了自己,当我义无反顾地再次选择这这条路时,我已经不需要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