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焕辰和秦二狗闲着没事就躲在楼顶,偷窥毛解放家的情况。通过观察,萧焕辰发现毛解放这个人很孤僻,几乎不和村子里的人有来往,每天早出晚归到田地里干活儿,回到家里就给毛铁蛋做饭吃,然后就躲进屋子里,连电灯都不点,一待就是一夜。周而复始,往复循环,生活很枯燥,很单调。
白天毛解放在田地里干活儿,家里就剩下毛铁蛋,毛铁蛋手脚、脖子都拴着铁链,只能在巴掌大的那么一片空间里活动,地上被他踩得都不长草了。时间久了,萧焕辰开始对毛解放、毛铁蛋父子同情起来。
不管怎么说,毛铁蛋也是个人,退一万步讲,即使毛铁蛋不是个人,是个牲口,也不应该这么对待他。他仇视陌生人,有着强烈的攻击性,可能和他的内心世界有关系,可能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爱,从来没有人顾及过他的尊严、他的感受。
毛解放虽然做了很多坏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受到了惩罚,妻子自杀了,儿子是个怪物,六十多岁的人满脸都是沧桑褶皱。萧焕辰心想,如果王大福能看看毛解放每天的生活,他对毛解放的恨也会消减不少,饶恕是一种美德。
闷热的夜晚,萧焕辰和秦二狗坐在楼顶上继续监视毛解放家。为了消暑降温,萧焕辰买了一堆啤酒和香肠、花生、卤蛋、鸡爪子之类的东西,两个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监视着毛解放家。秦二狗光着膀子,嘴里塞着酒瓶子,眼睛贴在镜筒上,“老萧,哎,你看啊,这深更半夜的,王寡妇家怎么有个老爷们儿的身影啊,****,这老爷们儿瞧着像是赵老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赵老蔫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萧焕辰拍了秦二狗一下,“喂,我叫你监视毛解放家,你看什么呢?”
秦二狗揉了揉脑袋,说:“老萧,我们整天像个变态似的偷窥人家有意思吗,想要那个皮箱子我们就得来硬的,我都想好了,我们去弄个动物园抓老虎抓狮子的麻醉枪,趁毛解放不在家,冲进去把毛铁蛋放翻了,拿着皮箱就跑。你是人民教师,你怕犯法出乱子,我一个无业游民,小混混,交给我去做好了,出了事我一个人扛着。”
萧焕辰低着头不说话,秦二狗举起了酒瓶子,“老萧,来,咱们喝一个。”萧焕辰和秦二狗一共买了十几瓶啤酒,两个人就在楼顶上开怀畅饮起来,喝多了就站在楼上,解开裤带,看着自己的尿液从六层楼上倾泻而下,随风左右摇摆。
萧焕辰和秦二狗喝得都有点多了,躺在楼顶上嘿嘿傻笑着直说胡话。秦二狗攥着酒瓶子,说:“老萧,你看那边,跟火焰山似的,谁他妈吃饱了撑的,点自己家房子玩。”
萧焕辰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整个天空都被火光映成了暗红色,一户人家烈焰腾空,完全被大火吞没了,村子里吵吵闹闹乱成了一团。萧焕辰把眼睛贴在了望远镜的镜筒上,“不好啦,二狗,是毛解放家,毛解放家着火了!”
萧焕辰和秦二狗都目瞪口呆,惊得醒酒了,两个人跑下楼顶直奔毛解放家而去。毛解放家门口已经围满了赶来救火的村民,火势太大了,呼呼作响,窜起数米高的火焰,离着火场几十米远,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迎面扑来。村民们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的铜盆、塑料桶,觉得有点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萧焕辰见小神仙也在救火的队伍里,他挤到了小神仙的身边,说:“王叔,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小神仙说:“不知道啊,大家发现起火的时候?这火势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秦二狗挤了进来,叫道:“快打119报警啊。”
小神仙看了秦二狗一眼,说:“娃子,这里是青石村,离着大德市几十里呢,等消防车赶来,什么都烧成灰了。”
萧焕辰说:“里面有人吗?”
小神仙说:“大伙都没看见毛解放和毛铁蛋,他们爷俩儿应该还在里面,这火太大了,估计他们爷俩儿不烧死也得熏死啊。”
秦二狗把萧焕辰拉到了一旁,低声说:“完了,老萧,那一箱子的文物可惜了啊,还有那八卦盘的秘密,嗨,早听我的早下手就好了。”
萧焕辰皱着眉头凝神不语,突然,他抓起一床棉被披到了身上,冲秦二狗嚷道:“拿桶水泼在被上。”秦二狗疑惑不解,萧焕辰又叫了一声:“快点啊,再晚就来不及了!”秦二狗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温文尔雅的萧焕辰,如此的歇斯底里,他抓起一个塑料桶,将满满的一桶水倒在了棉被上,萧焕辰披着湿漉漉的棉被冲向了火海。
“老萧,老萧!......”秦二狗想要阻止已经晚了,萧焕辰在几百个村民惊讶的目光中,毅然决然冲进了火场。火场里到处都是熊熊火焰和滚滚黑烟,烤得萧焕辰面皮发痒,熏得萧焕辰眼睛痛辣。火舌狂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不时传来几声噼噼啪啪的响声。
萧焕辰凭借着记忆向毛解放的卧室跑去,轰隆一声巨响,一根大腿粗细的大梁燃烧着落了下来,在萧焕辰面前摔成了两截,崩起的火花溅了萧焕辰一身。萧焕辰身上的这套衣服算是毁了,嗨,现在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一套衣服,能保住性命就算是谢天谢地了。萧焕辰承认,自己刚才冲进来有点冒失,重新选择的话,他或许不会这么做了,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骑虎难下了,萧焕辰心想还是先找到皮箱再说吧。
萧焕辰跨着燃烧的房梁,闯进了毛解放家的卧室,卧室里四面八方都是火,屋顶还噼里啪啦不停地落着火球。萧焕辰用湿棉被罩住身体,踩着满地的火球,在卧室里寻找。萧焕辰的脚底有一点痛痒的感觉,估计是鞋底被烧化了。萧焕辰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忍着痛痒在角落里发现了那只皮箱。
萧焕辰跑过去掸灭了皮箱上的火星,提着皮箱向外冲去,火势越来越大了,估计再有个三五分钟整个房子就要坍塌成一片废墟了。刚冲出卧室,萧焕辰迎面撞见了毛解放,萧焕辰攥着皮箱心里一紧。萧焕辰以为毛解放会上前和自己厮打,争抢皮箱,但是毛解放似乎没了往日的凶相,伸着手向萧焕辰求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萧焕辰要拉着毛解放一起逃出火海,就在萧焕辰即将抓到毛解放的时候,毛解放突然被人从身后拖倒在地,拖他的人是毛铁蛋。毛铁蛋一脸的狞笑,死死地抱住了毛解放。毛解放挣扎了几下,挣不开毛铁蛋那铁箍一般的双臂。萧焕辰上前要救毛解放,毛铁蛋龇出獠牙恐吓萧焕辰,但是他好像没有伤害萧焕辰的意思,仅仅是恐吓而已。
萧焕辰开口道:“铁蛋,快松开他,和我一起逃出去啊!”可能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亲切地喊毛铁蛋一声“铁蛋”,毛铁蛋的眼睛里少了几分凶残,多了一些温情。他看了看萧焕辰,又龇着牙甩着头吼叫起来,不允许萧焕辰上前靠近他。毛解放被毛铁蛋勒得脸红脖子粗,喘不上气来,浑身的力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萧焕辰说:“铁蛋,他是你父亲啊,快放开他,咱们一起逃出去,再晚就来不及了!”萧焕辰招呼毛铁蛋一起走,毛铁蛋威胁似的吼叫起来,把脚下的火球踢向了萧焕辰,其中一个大火球直奔萧焕辰的面门而来,幸亏萧焕辰躲闪的及时,要不然自己这张脸就毁掉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萧焕辰很气愤,想扭头就走,但是转念又一想,这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毛铁蛋是六根不全的智障,不能和他赌气,萧焕辰走过去想把毛铁蛋和毛解放拖出火场。毛铁蛋勒着毛解放向后退去,退进了狭小的储物间里。萧焕辰刚要追进储物间里,哗啦一声,整个屋顶都坍塌下来,火星像雨点一样劈头盖脸砸向萧焕辰。幸亏萧焕辰身上披着棉被,火星都落在了棉被上,冒着黑烟燃烧起来。
萧焕辰再看储物间,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毛铁蛋死死勒着毛解放,有一点同归于尽的味道,毛解放没有了挣扎的力气,绝望地垂着双臂,而毛铁蛋脸上则露出了一种狞笑,父子俩的身影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萧焕辰叹息了一声,来不及过多地感慨,拼命朝外面冲去。
毛解放家的三间小房墙倒屋塌,到处都是飞舞的火花、弥漫的浓烟,萧焕辰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踉踉跄跄冲出了火海。院子里正好有一口枯井,萧焕辰趁围观的村民不注意,一下子把装有文物的皮箱扔进了枯井里。
“老萧,你没事吧,”秦二狗和杜疯子、小神仙以及众多村民都跑到了萧焕辰的身边,安全了,萧焕辰甩掉了身上那焦糊的棉被,绷紧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了,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秦二狗和杜疯子扶起了萧焕辰,只见萧焕辰眼神迷离,气喘吁吁,脸上沾满黑灰。身上、胳膊上有多处灼伤、擦伤。
小神仙冲围观的村民叫道:“快,快去拿点喝的水来!”有人拿来了矿泉水,小神仙拧开一瓶喂给萧焕辰喝了几口,萧焕辰喝着水,呛得咳嗽了几声。
看着萧焕辰的惨样,秦二狗都要哭出来了,叫嚷着:“快打120,叫急救车来,老萧,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萧焕辰笑着在秦二狗肩膀上捶了一下,“二狗,你干什么呢,咒我呢!”
秦二狗抹了抹眼泪,欣喜若狂,“老萧,你没事啊?”
“我本来就没事,喘一会儿就好了,”萧焕辰坐在地上,拿着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喝着,一瓶喝光了,小神仙又给他拧开了一瓶。村民们正围着萧焕辰的时候,轰然一声巨响,毛解放家的三间小房完全塌成了废墟,众人看得都是心惊肉跳。
村长老李叔跑了过来,握着萧焕辰的手,说:“小同志啊,里面的情况怎么样啊?”
萧焕辰的目光黯淡了,说:“毛解放和毛铁蛋父子都在里面,我想救他们出晥,可他们被困在了储物间,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老李叔叹了一口气,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同志你也不要再自责了,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是我们全村人的楷模啊,我们要向你学习。”
萧焕辰摇了摇头,说:“我一个人都没救出来,白折腾了一趟,别向我学习了。”
“哎,小同志,怎么能这么说呢,虽然你没救出人来,但是你这种见义勇为的精神永远值得提倡。”
毛解放家周围没什么邻居,只有一家废弃的养鸡场,大火把三间小房烧为了灰烬之后,渐渐地熄灭了,这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由于山路崎岖漫长,消防车赶到时只剩下零星一点火光,这点火光小孩子撒泡尿就能浇灭。消防队员在废墟里找到了毛解放和毛铁蛋父子的尸体,父子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仿佛是死前还在激烈搏斗似的。
折腾了一夜,村民们都困倦了,陆续回家睡觉去了,秦二狗和萧焕辰也回学校去了。在回学校的路上,秦二狗垂头丧气,说:“这场大火啊,把那一箱子文物都毁了,可惜啊,可惜啊,说不定解开八卦盘秘密的钥匙就在那个皮箱里。”
萧愕辰捅了捅秦二狗,神秘兮兮地说:“你把耳朵凑过来。”
“干什么?”
“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有话就直说呗,两个大男人搞什么暧昧。”
萧焕辰撇了一下嘴,看着秦二狗,说:“那个皮箱子没有被烧掉,我偷偷地把它扔到枯井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