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盈缺,如同人有分合,似乎无论是多铁的关系,也会有那么几次从中碎裂的时候。从前在黎湘菱眼中,唯有那红彤彤的毛爷爷是永远不会主动与她碎裂深厚情谊的,可如今,回到了房间的小丫头呆坐在床榻之上,抱着膝盖,不知为何,总有点莫名的伤感。
财迷丫头有个坏习惯,她不开心的时候除非有人用她的铁哥们儿——“红脸毛爷爷”在她眼前来回晃悠,不然她就这么一直这样面无表情的呆坐着。只是以前,这种时候实在太少了,或者说这丫头着实乐观的有点奇葩,以至于,那噪杂的世界中都没有什么烦心事能干扰到她那“没心没肺”的性子。
屋内很暗,丫头呆得脖子酸了也不想点灯梳洗,索性直接歪了身子躺倒在还未整理过的棉被上。想他们这些普通弟子的被子也不会同碧浪师兄那般以绸缎为面,抬了条腿骑在那棉布被面上,黎湘菱吸溜了下鼻子,她想,子殇是个蠢蛋。
早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凉飕飕的屋子也顺道让黎湘菱的脑子冷却了些,不再为了白立那个贱人着急上火的看谁和谁急。咬着被子的一角,小丫头气鼓鼓的砸着牙,子殇是个蠢蛋,大蠢蛋,就算她如今已然明白在凤鸾阁,落子殇的那句话不是说她办事不利、害他们白白忙活,可从火宗偏殿回来的时候,某个蠢蛋竟然一声不吭的回了房,最主要的是!他还用了很大的力气摔门进屋!
财迷丫头虽说有些见钱眼开,可到底还是有点未曾丢掉的尊严,就算之前有冒出过想去道歉的主意,可只要她一想到落子殇低着头“嘭”地一声把门摔上,这主意便被她甩在了脑后。
不停的用那条骑着被子的腿砸着棉被,黎湘菱,前所未有的感到无力。
“干脆舔着脸去和子殇说我饿了要吃饭好了~”
故作轻松的自言自语,装作没事的翻身起床,可脚一踏上自己的那双布鞋,落子殇摔门的景象就好像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让黎湘菱抿着唇,不再动弹了。
“……子殇,是蠢蛋。”
“啪、啪嗒、啪嗒啪嗒……”
夜晚本是极静,若不是黎湘菱那几声牢骚,用个万籁俱静形容倒也不为过。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小丫头的牢骚话以外,这暗夜之中又加进了一个响动声。
黎湘菱竖着耳朵,仔细听了那一下又一下的声音,一声声的,好像鬼敲门。小丫头皱着眉往床上缩了缩,毕竟药人的冲击让她多少有点后怕,不过……这声音,大概是有人在外面往石地面儿上扔什么东西吧?
靠着床帐,歪了头瞅着自己房内的那扇纸窗,这东西落地的声音好像很有规律,黎湘菱想着反正自己睡不着,就姑且听听看外面的这动静究竟能闹出什么名堂。
月光如水,水如天,这财迷丫头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几天前,她和子殇还一同在房间里也看过这如水月光,那时候子殇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给自己置办一车东西,好让她不至于被扫地出门。想起落子殇,黎湘菱抽了抽嘴角,似笑非笑。
门外的啪嗒声依旧不绝于耳,黎湘菱斜了眼,心说莫非这声音要响一晚上?从床上摸黑下了地,黎湘菱这懒鬼一回屋就往床上一扎,以至于她现在还是那身火凤袍,在月色之中,一个黑发红衣的女子,泛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可言……这怎么看,都有点像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吧,姑奶奶?
蹑手蹑脚的摸到了窗户边上,黎湘菱贴了耳朵上去……
“啪、啪嗒、啪嗒啪嗒~”
错不了,这声音应该就是从她的窗户下面传出来的,越往后这清脆的声音就越小,怕是有人蹲在窗户下面丢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从石面儿上弹走再落了地,便有了这动静。
漓山居弟子房内的纸窗都是可以从里面整个往上推的那种老式窗户,黎湘菱第一次进屋看到这木窗的时候,脑海里面晃过的就是潘老师开了窗,支撑纸窗的木棍砸到了西门大官人的场面。落子殇那时还陪在她身旁,看着这倒霉丫头一见那窗户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跑过去来回推,尽管子殇觉得很丢人,但看在黎湘菱那莫名被触动的兴奋点,少年还是扭了头,默许了。
这财迷丫头趴在纸窗下面,轻轻往外推了推那面窗,想看看这大半夜不睡觉在她窗户外面捣乱的人到底是谁,不过这一瞥不要紧,财迷丫头近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眼——
金铃铛,马尾辫,抬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睁着圆眼睛,小巧的鼻间一吸一吸的好像是着了凉,落子殇嘟着嘴,手里面捏了一把小石子,一颗、一颗的往走廊那头扔着。
黎湘菱就那么抬着窗户,丫头拼命咬着嘴唇,低头看着窗下丢石头的落子殇,借着这如同那时的柔和月色,财迷丫头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过落个几滴晶莹再扑出去来个友情拥抱,这种事对于黎湘菱来说不太现实,感动归感动,只是那种温情的画面她做不来就是了。悄悄关了纸窗,黎湘菱低头抹索了一下自己的那身红袍,坏坏一笑,这倒霉丫头吸了口气,猛地推开纸窗,突如其来的动静无疑是吓到了窗下的落子殇,看准了时机,黎湘菱又整个身子往窗栏上扑了过去——
于是,落子殇就看到了这么一副画面。
一个黑发红衣的“女鬼”,挂了半拉身子在窗栏上,借着月光,冲他笑得十分欠抽。
落子殇依旧坐在黎湘菱的窗户下面,而方才挂在窗户上的“女鬼”则是坐在了他旁边,两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直到落子殇把手里的那一把石头子扔完了,“女鬼”才摇晃着脑袋,嘿嘿笑着对他说,子殇,我饿了~
一翻白眼,少年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粘的土,瞪了一眼耍赖般坐在地上的黎湘菱:“饿了还不走,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小的得令~”一咕噜爬起来,黎湘菱搓着手跟在落子殇身后,两只就这么莫名重归于好的小雏儿本着马无夜草不肥的根本原则,朝着同样位于后山的厨房挪着脚步。
黎湘菱蹦跶着走在落子殇身旁,这小丫头偏头看着身旁的少年映着月光的侧脸,却忽然一愣。丫头突地停了脚也让落子殇随之放缓了步伐,侧身,少年看了看眨巴着眼睛的黎湘菱:“咋啦,别说你忽然不饿了。”
“不是不是~”勾着笑,小丫头快步走到了落子殇身旁,重新打量了下这四片夜用加长型:“子殇,你……长高了哎?”
“……哎!?”让黎湘菱这么一说,落子殇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刚见面时他与湘菱应该是一般高,可如今……自己貌似已经高出这丫头一点点了啊?!什么时候长的啊?!
嗯哼了声,财迷丫头十分自豪的一挺胸脯,拍着成功进化成为“比四片夜用型高一点点”的少年人的肩膀,说着什么怎么样我说过男人八十八都能长的吧~
拱了手,落子殇十分鄙夷的来了句多谢您吉言,咱还去不去厨房了?
被重归于好的幸福感充斥着的黎湘菱,与那被终于长高了的满足感蒙蔽掉双眼的落子殇,这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发觉,在他们身后,一双小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