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到军港的感觉真好,令水兵们兴奋的还有家乡的一封封来信。
递到李明涛手中的信有些重,信封的右上角写着几个字:“内有照片,勿折。”明涛一瞧,看到清秀的字迹就知道是谁寄来的,他急忙把信封塞到衣裤兜里。
几个水兵接过家里来信,喜不自禁地拆开,认真地看起来。一旁没有来信的水兵眉宇间有些失望。
“明涛,谁给你来信啦?藏起来干啥?”史刚站在李明涛身旁,接连发出疑问的火苗。
“私人信件,有权利保护隐私。”明涛的脸故作严肃状,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裤兜,把那封信掏出来。
“别说,我还真着急看呢!谁给我寄来照片了?”李明涛为自己拆“私人信件”找理由,他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然后,右手将信封向上一提,信封里的几张照片落在他的右手里。
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孩子坐在草丛中笑盈盈地冲着他乐。
集合哨声骤然响起。李明涛还未来得及看其余照片,便匆匆将照片收起来,向水兵楼外的操场跑去。迟大军看过父亲写的信,知道家里今年麦子收成比往年好,秋收在即,母亲惦念儿子,若能探亲回家更好,若不能,以后再说吧。大军看信时,眼角有些发涩。但当听到集合的哨声,顿时来了精神。
“接到基地通知,命令我们参观陆战队军事素质比赛,大家借此了解咱们海军陆战部队的风采!”舰长白川嗓音洪亮地说。
舰长的话音刚落,有几位战士大声应道:“好!”年轻水兵们的心海掀起了好奇的浪花。
“五分钟后到码头集合,着装整齐利落些,保持我们水兵的好形象。”副舰长站在白川旁补充道。他说话的语速有些快。
“是,保持水兵好形象!”站在甲板上的水兵响亮地回应。
海军陆战部门种类多,有军械、修理、通讯、高炮部门等等,还有生产部门,包括生产队,从事海上打捞养殖。海军是专业性强的军种,各部门分工明确,如军械科有化学所、鱼雷检修所。春燕大舅从舰艇调到军械科,在鱼雷检修所所长任上干了近10年,培养了一茬又一茬的技术兵,有的技术兵提上技师,当上干部。
这次陆战队军事素质比赛有意让舰艇官兵来参观,基地的目的明确,加强海军不同兵种之间的交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取长补短”,借鉴陆战队军事素质、技能训练,提高水兵们的战斗力。远航行动中暴露出许多问题,一支缺乏战斗的部队,很难在战场上赢得对手。
陆战队训练场不在港区内,但离港区不太远。沿着一条L型的公路跑步前进,不消50分钟就到了。基地取消了军用车运输的计划。这条公路平时行人不多,水兵们列队前行,不时地发出响亮的口号声。随着矫健的身姿,水兵的蓝披肩被风轻轻拂起。
“咦,这儿怎么有女兵,她们来干啥?”史刚在队伍中小声嘀咕着,在他的印象中,海军女兵大都在医院、通讯部门。出现在战斗部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明涛脑子转得快,“她们也来参加比赛吧,这回咱们得见识见识。”他的语气中有些不屑。
舰长白川发现队伍中有稍微波动,他脸色严峻,转身,目光故做威严地扫了扫水兵队伍。“注意纪律!”简短的四个字掷地有声。
水兵们把腰板挺得更直了,目视前方。训练场上陆战队员个个跃跃欲试,他们身着清一色的海军迷彩服。
比赛一开始,水兵们就被陆战队员团体刺杀操吸引了。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喊杀声在训练场上回荡,陆战队员稳健的步伐,昂扬有力的刺杀动作,让人不由得鼓起掌来。
英姿飒爽的女陆战队员的刺杀操则巾帼不让须眉,她们横刺、劈杀招招干净、利落,让人叹服。从远处看,很难辨出她们是女兵,她们秀气的面庞晒得黝黑,眉宇间英气勃勃,身手、动作哪有文静女孩的影子。
紧接着陆战队员比赛擒拿格斗。出场的对方队员不摆花架子,实打实进行对抗,女子陆战队员表现得更出色些。在二对二格斗赛上,一名女兵左腾右挪,躲过男兵的频频攻击,趁其不备一低身,连着横扫两腿,男兵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他鲤鱼打挺站起来,女兵“嗨”的一声怒喝,右臂一弯用力向男兵胸部击去。双方又展开了胶着战,打得难解难分。
原来,这支女子陆战队伍来自另一个支队,她们的军事技能在全舰队名列前茅,基地陆战队员的技能不差,但在高水平的女子陆战队员面前就有些相形见拙。
参观比赛的官兵随着比赛进程也进入了状态,他们不像先前那样拘谨,不时地为场上人员叫好,但很有秩序感。
“史刚,下去试试身手?”李明涛用手捅了捅身旁的史刚。
“不让上呀,咱们是来学习的。”史刚实话实说。
李明涛点点头,又佯装惊讶的样子,“这样的女孩子,不敢交朋友。”
迟大军目不转睛地盯着比赛场,他想起来在训练团集训期间,周末从电视上看到这支女子陆战队员的演练情况,他那时没在意。当近距离观看她们同男兵一样刺杀、格斗,心里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说起来挺佩服她们。当那个男兵不慎跌倒地上的一刹那,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比赛仍在进行,午后的阳光仍有些强度,无遮无拦的场地上晒得有些发烫了。
参加比赛的陆战队员脸上淌着汗水,他们和她们早已习惯了流汗,几个项目下来,场上的竞赛气氛愈发浓烈起来。
最紧张、惊险的较量开始了,双方陆战队员进行400米障碍对抗赛稍事休息。参赛人员同观看官兵转移到另一个比赛场地,这儿有足够长的平衡木、三人高的绳梯,1米高的栅栏,2米墙,2米高的堑壕,以及高半米、宽10米的铁丝网等。
“她们能行吗?”史刚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
李明涛在一旁接上话茬,“你说的是他们还是她们?”然后,他的目光紧盯着赛场。
只见一名个头不高的女兵领先紧跟的男兵几步上了高约一米半的窄窄的平衡木,她屏神静气快步走过。之后双臂展开如大鹏展翅般稳稳落下。紧随其后的男兵不甘示弱,他稳住重心,沉住气,也稳稳地走过平衡木。干脆一个纵身,跳到场地,随即向下一个目标奔去。
攀绳梯可是个难度大的一关,绳梯高悬在场地上,无风无人时看上去挺稳当,人一踩上去,绳梯不由得抖动起来。领先的两位陆战队员登上绳梯,男兵和女兵凭借着过硬的本领,快捷地向梯顶爬去。突然,领先男兵的那位女兵在抓住梯顶的一刹那,不慎脚踩空了,身体悬在半空。
观看比赛的水兵不由得为这个女兵捏了把汗,但迅即又释然了。女兵双臂用力抓住绳扣,两条腿用上了劲,蹬住绳梯。她脱险了。
只这一小会功夫,落后的女兵已同男兵同一水平位置,短时间内难分伯仲。
紧接着又一小组,一对一对抗开始,男兵和女兵迈过平衡木向绳梯跑来。
一组接一组的陆战队员跃过高墙,跨过栅栏,从贴近地面的铁丝网下匍匐前进。高强度的比赛似乎看不到他们有所疲惫。
水兵们为有着顽强毅力的陆战队员鼓起掌来,他们为正在比赛的双方队员加油,“战友加油!战友加油!”,洪亮的声音在场地上回荡。
2
迟大军和战友们对比赛意犹未尽,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列队一路跑到军港,足足比去时快了10分钟。有的水兵跑得气喘吁吁,也不想就此掉队,硬撑着回到码头。
白川舰长看了一下手表,对列队的水兵说:“进步不小,大家今天感触一定挺深吧,女陆战队员不让须眉,我们得向她们学习,苦练本领!晚饭后,大家开个讨论会,结合远航训练,谈一谈自己的体会。”
“是!”水兵们响亮地应道。下午跑了个来回,时近傍晚,肚子着实有些饿了。
吃过晚饭,大家拿着小板凳聚拢到舰首甲板上,他们平时在这儿组织学习。这儿视野开阔,空气新鲜。海风无遮无拦地吹过来,夹杂着咸涩的气息。
“各部门针对前段日子远航训练做一下总结,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出来。咱们的舰务会民主、公开、透明嘛!”副长马明和政委坐在小马扎上,开门见山地说。舰长白川有事未参加舰务会。
航海长率先发言,“我们的生活环境不同于陆上,适应了环境才能保障战斗力。这次远航,我感到有些战士意志力不够,有必要学学陆战队员那种勇敢无畏的作风。”
甲板上的氛围有些凝重了,有几个水兵低下头。
“舰上的冰柜整个大些的呗,储存补养多,也能提高战斗力。”机电长适时地插入风趣的话,气氛活跃起来。
军需搓着手有些为难地说,“这得向基地打报告,舰上冰柜有统一规定,我可做不了主去搞个大的。”
水兵们听了二人的话,禁不住无声地笑起来。
“听听战士们的建议,你俩的提议回头再考虑,能换个大的更好,免得有东西装不下。”副长的话意思挺明确。
甲板上稍微安静了一小会儿,先前和暖的海风有些凉意了。
李明涛举起右手,“我来说说,适应舰上生活倒不难,难的是舰上有些单调,能不能时常搞个唱歌比赛什么的,人也有精神。”明涛说的话有些道理。
“嗯,这个建议挺好。咱们每月进行一次,怎样?有文艺细胞的水兵业务学习之余,画画、写写、唱唱,调节生活也不错。”政委很开通。
“也可以开展知识竞赛,我们水兵对海洋了解得远不够呢!”迟大军提高嗓音说,“我们的业余生活也得有水兵特色,了解战舰了解海洋为主题的知识竞赛,有助于技能提高。”
副长马明向迟大军投去赞许的目光,他轻轻地点点头。
“了解战舰,了解海洋,说得好!只有了解投入了,更热爱我们的战舰,热爱我们的中国海!”马明神情激昂地说。
甲板上的官兵鼓起掌来,他们仿佛听到了身旁的中国海的叮嘱,听到了海风带来远海的讯息。
舰桅上,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水兵们站起身,向国旗满含深情地致敬。
3
时值九月,夏末秋初的北方沿海凉爽了许多。各舰的水兵们按照训练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靠泊在港口内的护卫舰上的水兵仍在操练。
“报告,撞针更换完毕。”赵舰笔直地站立在舰炮旁,用一种自信的眼神看着手拿秒表的炮长。
“19秒6.”炮长眼睛盯着秒表立即回复。
炮长面色严峻地命令道:“再来一次!”
“是!”赵舰应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起初他听到秒数有点失望,炮长的命令倒使他来了一股劲,他来不及擦汗就钻到舰炮炮膛下面。
“预备,开始!”随着炮长的口令喊起,赵舰两手又开始操作起来,这一回他显得灵活多了。
“18秒9.”炮长高举秒表在舰上兴奋地叫起来。赵舰也兴奋地拉着炮长举着秒表的手臂,他的个头与炮长差不多,炮长故意同他过不去,明知道他想看秒表,就是攥在手里。
“炮长,让我看看嘛!”赵舰有些急了,他的一双沾着油污的手不知放哪好了。
炮长掣着秒表放在赵舰的眼前晃了晃,“这成绩不错,但离海军的最好成绩还差近2秒,别骄傲啊!”
赵舰憨厚地笑了,他顾不上擦脸上的汗,抬起右手,给炮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向更优秀的水兵看齐!”赵舰斩钉截铁地回答。
进行实弹射击,按规定给每发炮弹“过膛”。我海军曾有一个事故,一炮长违反操作程序,未按规定拆下撞针,一新兵好奇踩下去击发踏板。炮口对着另一艘军舰发出炮弹,穿过钢制护板,一头钻进一舱室,使一舰员受重伤。炮长同新兵双双被送到军事法庭。部队里制定的条条框框是有依据、有保障的,只有绝对严格遵守,才能防止事故隐患的发生。
“全舰换岗训练的报告,基地首长通过了。这回就看咱们的了,争取在年底拿基地演练第一。”白川在护卫舰甲板上信心十足地对副舰长马明说。
“演练成绩优是个目标,但不是我们训练的目的,我们的舰员上次远航暴露出的问题,可不少!”副长的话有意味。
白川点着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郑重地说:“驱逐舰请你有时间到他们那儿讲讲课,指导指导工作,我担心他们把你挖过去,人才难得呀!”
副长故作认真地说:“若是基地有意安排我去驱逐舰,我绝对服从,在那儿锻炼人!”马明故意逗舰长。
“真是这么想的,我可有点舍不得。”白川知道副长故意卖关子,他的话音里有点失落。
“放心,我留在舰上,不会走,我正有一些训练计划要和你说一说呢!”副舰长神情郑重起来。
白川拍了拍副长的肩膀,“我放心了,走,到舱室里具体说说,我也有些想法要和你沟通。”
说着,二人向舰长舱室走去,他俩向来配合得默契。
海军,作为一个国际性兵种,虽然各国的社会制度和经济基础不尽相同,但在海军的建设上有许多相同的地方。打得赢不是一句口号,是行动。过去讲“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现在不能这样看了,未来海战中,一个兵的一个动作不到位,就有可能导致难以接受的结局。
护卫舰的官兵在两位舰长的带动下进行了全舰换岗训练。这一训练,强化了全舰官兵的系统观念和协调意识。
赵舰放下炮弹,走近雷达显示屏前,他像个腼腆的中学生似的向迟大军请教。
“目标的距离和方位角,根据荧光屏上亮点的位置来确定。距离通过荧光屏上同心光环的电刻度标志读出,而方位角则通过这个刻度盘和可转动的透明尺读出。”迟大军用手指了指装在荧光屏周围的环形机械刻度盘,一字一板地说。
赵舰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他自言自语道。
迟大军和史刚等雷达兵来到电机舱,机电兵李明涛自然当了老师,他指着一个个部件、开关,讲解、示范着。
4
进入秋天的一个周日,水兵们有的洗衣服,有的到阅览室看报、读书。这天,史刚、李明涛俩人正在下军棋。圆圆的舷窗射来明亮的光线。
“李明涛,有位女同志找你,说是你的同学,给你捎的东西。”一个值勤的通讯兵接到营区卫兵打来的电话,匆匆走进兵舱告知。
“哦!谢谢了!”李明涛面露喜色,仍不忘在棋盘上又走了一步。他站起身,伸伸胳膊。
史刚在一旁督促道:“还不快去看看,是不是照片上那位姑娘?”说着,伸手朝明涛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明涛没有明说,只是在笑。“史刚,跟我一块去吧,她只是我的同学。”
“我去不合适吧,这周的周记还没写呢。”史刚突然间变得腼腆起来,他喜爱写点东西,每周记下心得什么的。
“一块去见见,你这周记写得更有灵气啦。”明涛整理了衣领,说着拽着史刚胳膊往舱外走。
史刚见明涛诚心实意邀请自己一起去,心里着实高兴,但他在行动上表现得有点迫不得已而随之的样子。明涛明白他的心理。
一位穿着入时的姑娘站在营区大门口,她不时地向门内张望,站岗的卫兵笔直地站在圆形石台上。
“同志,让我进去吧,我到里打听就能找到。”姑娘有些着急,说着就要迈进门区。
“请退出,军事防区,不能随便进入。”卫兵面无表情地大声喝道。
姑娘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站在门线外。
“宋芳,宋芳!”李明涛一边惊喜地叫着,一边向大门口跑来。史刚故意放慢了脚步。
“李明涛!”姑娘在门线外也大声叫着,她不敢轻易越线了。
李明涛站在姑娘面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下了火车,就直奔这儿了。我上次寄的信收到了吗?”姑娘话音略有些低,轻轻问。
“收到了,收到了。”明涛说着拍了一下头,“看我这记性,忘给你回信啦。”他转过身找史刚,刚才史刚跟在后面,这一会儿去哪儿了?
原来史刚在门内靠里边处蹲着身子系鞋带,生怕被明涛和宋芳姑娘看到似的。
“史刚,还没系好呀?我来介绍一下。”李明涛故意逗史刚。
“你好,史刚。”宋芳落落大方地向史刚伸出手。
史刚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轻握了一下,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我同学可是我们市的十佳歌手呢,她唱的歌可好听了。”李明涛情不自禁地赞美起宋芳。
“明涛,你爱唱歌是不是受嫂子的传染呀?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史刚冲着明涛眨眨眼睛,转身要走。
“史刚,快到中午了,一块吃饭去。”明涛要拦住史刚,话语爽快。
宋芳将手中提的布袋朝明涛递过去,“带了些苹果、核桃,都是咱们那儿的。”
李明涛把布袋又递给正顾抬歩走的史刚,“拿回去,和战友们分分,给我留个尝尝就行。”
“这,……”史刚有点难为情地接过去。
午后,明涛同宋芳在临近港区的海滩上边聊边走着。
“宋芳,谢谢你来看我,我也想咱们班的同学呢。刘开庆开的餐馆,生意怎么样?”
“听同学说生意好着呢,他又开了两家分店,当起老板了。他找过几次让我帮着他干。”宋芳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明涛神情愣了愣,装作不以为然地问:“你怎么想的?”
“你说呢?有一首歌名《你的心事我最懂》,听过吗?”宋芳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故意又把疑问还给明涛。
明涛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海,未做声。他轻轻地哼起了这首歌,歌声中有些忧郁、伤感。
“说点高兴的,明涛,我决定报考海军文工团了。”宋芳将两只手搭在明涛的肩上。
“好啊!”明涛转过身,牵住宋芳的手,“你会考取的,将来我们的宋芳一定会成为子弟兵喜爱的歌唱家。”
“这只是一个想法,海军文工团大腕云集,我哪有那实力,再说我不是军人。”宋芳有些犹豫地说。
明涛笑着说,“让不让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离梦想就不远了。”
宋芳扑闪着黑亮的眼睛,盯着明涛,一字一顿地说:“让我参军,是不?我怕吃不了当兵的苦。电视上女子陆战队员比男兵都厉害。她们野得不得了。”
“你也知道女子陆战队,前些日子,我们基地还组织观看她们比赛了呢,果然名不虚传。”明涛毫不掩饰敬佩之情。
明涛像是回过味来似的说:“哎,宋芳,你莫不是怕选上陆战队吧,部队上特重视人才,你唱歌的特长会有用武之地的。不过,你现在多学会些部队歌曲,从感性上先了解、热爱部队,不定哪一天,你还会到我们基地来演出呢!”明涛在这方面有经验,他想起了刚当兵的那段日子。
宋芳从沙滩上拾起一枚石子,用力向海里掷去,“来,明涛,我们投石子,看谁投得远。”宋芳孩子般的笑了。
“你可比不过我,新兵连那会儿,我掷手榴弹班里数一数二呢。”说着,明涛从沙滩上拾起一稍大的石子,掂了掂。然后,用力向远处抛去。
“才班里数一数二,我以为连里前几名呢!”宋芳装作失望地说。
“连里前几名都在我们班里呢!”李明涛低身又拾起一石子,“来,咱们一起投,一、二、三,投!”
两个石子在空中划了两条长长弧线,落在小小浪花攒动的海水里。
“宋芳,看看表几点啦?我该回舰了。”李明涛有些着急地说。他同史刚下舰时未带手表。他在舰上平时不带,舰上有船钟,作息有规律,手表不带也无妨碍。
“今天是星期天,急着回去干啥?”宋芳玩得正在兴致上,有些不高兴了。她低下头,看看表,“三点半,还早呢,今晚咱们看场电影,我请客。这次可是专程来看你……”
“要不你在部队招待所住一晚,明天我请假送你到车站。这几天有训练任务,部队规定严格。”李明涛语速慢下来,轻声说。
宋芳似乎在想什么,没说话。明涛以为她生气了,跺了跺脚,说:“我不想那规定了,咱们晚上看电影。”
“后果呢?”宋芳轻声地问,“后果很严重,是吧?我知道,你们当兵的不准在驻地谈恋爱,咱们那离这六个小时路程,不能算驻地吧。明涛,我不想让你分心,好好干。你在参军时对我说要考军校,当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别忘记呀?”
明涛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现在只是个大兵,能不能考上军校还难说,再说水兵艰苦,有些危险,我有时也恋着咱们那小城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听老同学的话,做一名好水兵,任何时候都别分心。那样,我会更爱你。”宋芳面向大海,平静地说着。调皮的海风吹拂起她的长发。
她的手同明涛的手紧攥在一起,一阵阵暖流在明涛的心里流淌。
5
年底基地上各兵种技术考核分数下来了,迟大军和李明涛、赵舰分别在各专业名列前茅。舰长白川格外高兴,但没过几天,他从基地开会回来,脸色有些沉郁,像是有什么心事。
“舰长,怎么了,满脸愁容似的。基地分给咱们出海任务了,好事呀!”副长马明同白川一前一后走入舰长室。
白川把军帽放在桌案上,有些失落地对马明说:“支队潜艇部门从我们舰上选拔尖子,点名要迟大军和李明涛,我真有些舍不得呢!”
“唉,为这事上啥火,咱们当兵的服从命令为天职。潜艇环境更艰苦些,李明涛恐怕吃不消。迟大军没问题,他的体质、素质都过硬。”马明有些担忧地说。
“明涛的机电操纵能力进步快,那小子有灵气,潜艇部门需要这样的人才,适应环境了,困难总会解决。明涛的牙齿有没有不好的。把他和迟大军叫来吧。”
“报告!舰长,副长。”李明涛同迟大军一前一后进入舰长室,向白川、马明致军礼。
白川盯着两个年轻人,说:“专业技能考核成绩不错,今后有什么打算呢?”他有意避开调潜艇的话题。
“向老兵学习,再接再厉,为舰上争光。”李明涛抢先利落地说。
迟大军待明涛表白后,平静地说:“考核检验了我们掌握专业技能的牢固程度,但应对复杂实战情况,考核的面还不够宽。”
马明同白川点点头,他俩欣赏这个年轻人沉稳好思考。
“你是说考核面有些单一,各兵种情况不一样,基地作训课有自己的考虑。”白川接着大军的话题说。
“你们俩的牙齿有镶的、不好的吗?”马明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李明涛同迟大军愣了愣神,随即回答:“没有不好的,挺齐整的。”
白川走到李明涛面前,“我就不信你的牙齿长得没有一颗不好的。张开嘴!”
“舰长,我的嘴里有洋葱味,还是不张吧。”李明涛都显得不好意思,他问道:“检查牙齿干啥呀?”
白川回到办公桌旁,表情郑重地说:“基地从舰上调几名水兵补充到潜艇部门,经基地慎重考虑,名额有你们俩。”
“这……”李明涛有些犹豫,他转过脸盯着大军,那意思你先表态吧。
迟大军看着白川,又看着马明,说:“舰长,副长,挺舍不得你们的。”接着,语音坚定地回答:“服从基地安排,争取当一名优秀的潜艇兵。”
“我也服从安排,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不给护卫舰丢脸。”李明涛紧跟着大军的话音表态。
白川和马明走到两位水兵跟前,紧紧握住他俩的手。
“基地还未安排具体调离时间,这段日子该做什么做什么,业务学习不能丢。”白川叮嘱道。
“对了,明晚舰上组织知识竞赛,大军、明涛,你们俩有实力,看你们的表现了。”副长马明补充道。
“没问题,这几个月掌握海洋知识不少。”李明涛的话音里透着自信。
舰上组织的知识竞赛内容丰富,公开、透明,一个个有针对性的问题预先写在纸上,每位参加的水兵人手一份,纸片上标着1号、2号、3号等序列号。水兵们按序列号一一回答问题。
“第五期知识竞赛开始。1号请回答问题。”陆航海长主持,副舰长马明及政委在一旁充当评委。
赵舰抽到了1号题,题目是“什么是领海?我国怎样规定领海权。”
“领海权的划分……”赵舰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靠海的国家为本国安全,把和本国海岸、内水相连的一定范围的海域,视为自己的‘国土’,成为领海。沿海国对领海、领海下面的土地和领海上空享有安全的主权,不许别国侵犯。1958年9月4起,我国政府宣布:我国领海宽度为12海里。回答完毕。”马明及政委、航海长点点头。
“我来补充一下。”政委接着领海权的话题说:“领海的宽度是多少,各国没有统一的规定。各个沿海国有权根据本国的地理特点、经济发展和国家安全的需要,同时照顾到邻国的正当利益和国际航行的便利,合理地规定领海的宽度和范围。如17世纪,有的国家以大炮从岸上能打到的最远距离作为领海宽度。那时大炮射程只有3海里,所以,英、法、美等国家就规定领海的宽度为3海里。”政委就此话题侃侃而谈。
水兵们认真地听着政委的补充,有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航海长接着提问:“请听2号题,海水中含有哪些成分?”
“这问题简单,有盐呗。”有水兵小声地嘀咕着。
史刚站起来,他抓到了2号,“海水中含有食盐成分,即氯和钠两种元素。另外,海中含有钙和硅,海洋里各种生物的骨骼由钙和硅组成。回答完毕。”
“海水中还含有铜,据统计每千克海水就含有0.1毫克的铜。像龙虾这样的海生物身上也含有铜,平均每100克的龙虾就有5毫克铜。”副长马明数据精确地补充。“扣一点分,下次回答完整些。”他笑着鼓励战友。
一个接一个问题被水兵们或详细或简短地回答了。
“第9个问题,有人用‘海枯石烂’形容意志的坚定。这话有一半是对的,因为石头经日晒雨淋大自然的风化,是可以烂掉的,而大海却永远不会枯竭。海水为什么永远不干呢?”
李明涛站起来,直截了当地说:“这问题简单,大海不会枯竭的原因是它有一个永恒循环的过程,从海洋上蒸发到空中大量的水分子又凝结成雨,重新回到海里。另一部分降落在陆地上,以后它又从地面或地下流回海洋,如此循环不已,海洋总是有许多水。”
知识竞赛问题大都围绕海洋、海防方面展开,通过一次次问答,调动了水兵的学习积极性,他们对海洋的认识逐步加深了。水兵们喜爱海的湛蓝,喜爱海的深邃。
6
离开护卫舰的日子临近了,迟大军、李明涛对舰上设备的养护格外用心,他俩对战友有些依依不舍。
这天清晨,迟大军同班长老张在擦拭着甲板上的盐花,两人默默无语地干着。老张抬起弯下的腰,站起身,深吸了一口略带咸涩的空气,说:“大军,你想入党吗?战士入党可是件不小的事。”
迟大军被班长冷不丁冒出的话愣了一小会儿,他即刻明白了班长的意思,“当然想入了,只是我当兵刚一年多,以后有机会吧。”大军听说过部队里有的战士为复员捞个党票也走关系,甚至有的为此背上压力,产生抵触情绪,致使无法适应舰上生活,提前离开部队。
“这样想就好,到潜艇上好好干,首先做一个技术过硬的水兵。我曾为入党的事闹过情绪,看着不如自己的入党心里想着,那回训练演习把雷达目标数据算错,致使我舰被击中。那次教训让我记住了一个水兵工作上不能马虎,不能有私心,因为你牵及着整个舰的安危!”
平时老张话不多,老兵这回动了真感情,把心窝子的话对战友说了。
“班长,我记住了,我们的心胸应像大海一样宽阔,有私心杂念要不得。”大军迎着老张的目光,爽直地说道。
“对,我们的心胸应像大海一样广阔。”老张拉住大军的手,二人站在舰舷上凝望着浪花散开又聚拢的大海。
冬日的海风很有些凉意,无遮无拦的海面上泛着蓝色的光泽。远处,两艘利舰向海的纵深处驶去。
“大军,今天我们有登高作业!你还上吗?”老张带着疑问的语气。
“上,班长,听您的指导!”大军一个立正的姿势,目光中透露着自信与对班长的敬重。
到潜艇大队报到之后,迟大军、李明涛很快感到了这儿同舰上的生活不一样。潜艇靠岸后,官兵大都住在水兵楼,而舰上官兵昼夜都在海上。
从各舰上调来的水兵有的挺兴奋,“都说潜艇生活苦,陆上有寝室,睡觉也踏实。”另外,潜艇兵的伙食标准高,吃得好,营养丰富。潜艇生活果真舒适吗?进入潜艇自然就知道了。
李明涛仍是机电兵,迟大军则兼雷达工作的声纳兵。声纳用来搜索发现水下目标。潜艇声纳站可以测定水中目标的下潜深度、航速及航向。声纳兵根据所收听的回波信号对目标分类。
优秀的声纳兵是舰艇部队争抢的“宠儿”,但是执行任务却是异常的枯燥乏味,声纳室通常是一间不到3平方米的小屋子,空间被各种仪器和设备占去了将近一半。各种潜艇的声响是不一样的,柴电潜艇的声音尖锐,而核潜艇的声音沉闷。另一方面声波的波形会表现在声纳的一个显示屏上。声纳员可以通过这个显示屏上的一些变化,来判断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同迟大军一起报到的声纳操作员学习的第一件事情是追踪渔船的声音,这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
“声纳员用耳朵听,用脑去判断,海上的渔船以及海中的鲸、鲨、礁石发出的声音不一样,学习区分的目标是要找到敌方舰艇的踪影。”教官的话意味深长。
随着培训日程的进展,迟大军和其他学员不仅可以迅速判断出舰艇的种类,还能判断出其航速和航向。
起床号声还未响起,迟大军着装整齐,早早来到训练场。这天是休息日。
他展开手中的小本,不时地念着专业术语。然后合上小本,字字清楚地说着记下的内容。“脉冲发生器产生的电压脉冲经过‘收-发’开关传送到基阵中,基阵向水中定向或气向发射声脉冲。发射完毕,基阵即接通差频放大器,以便接收和放大目标的回声信号。接收到的信号经过换能、放大后,传送到显示装置。”迟大军把声纳接受原理快捷地背了一遍。
“迟大军,你怎么在这儿?”一熟悉的声音从大军的左前方传来。
大军见一位身材壮实的水兵向他跑来,惊喜地叫了声:“迟猛!”紧走几步,同迟猛扑在一起。
“好你个大军,也不来找俺,可把俺闷坏了。”迟猛用手指狠敲了大军后背两下。
大军也亲热地拍着他的肩头,“猛子,俺也惦记你呢,知道你当上了潜艇兵,替你高兴。俺爹来信嘱咐我找找你,这不俺也来当潜艇兵了。你是老兵,可要多帮助呀!”大军说的是实情,一个村出来的聚聚人之常情,而水兵难得一聚。
“没问题,咱们潜艇兵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大军……”迟猛先前喜悦的神色凝重起来。“你在水面舰上多好,舰上宽敞,能时常看到蓝色的大海,潜艇生活挺苦。”
“猛子,你能吃得苦,俺就不能吃。在老家时,你比俺娇气呢。怎么,鱼雷兵想到水面舰上?”大军故意逗着猛子。
迟猛摇了摇头,像赌点小气似地说:“在潜艇上好着呢,风吹不着,日头晒不着。要说俺这鱼雷兵在艇上环境可好,鱼雷舱在艇首,是潜艇最大的舱室呢。”
相比较潜艇其他舱室及兵种,鱼雷兵的工作、休息环境很好了。鱼雷兵在潜艇下潜时,摇开鱼雷发射管前盖,使之注水以便潜艇下潜,平时鱼雷兵的活不多。潜艇远航,鱼雷舱比平时空间小些了,因为鱼雷架两旁用固定带扎牢鱼雷及装填装置占去艇室主要空间。雷身涂满黄油,螺旋桨涂满焦油,人员来往难免会蹭上。迟猛初到潜艇时,不适应艇上狭窄的工作环境,额头上有时沾了块黄油,胳膊腿偶尔碰这碰那,时间一长,粗心的缺点好些了,倒也习惯了艇上的生活。
“大军,你学的是技术兵种,比俺强多了。”迟猛说着,突然捂着肚子。迟大军攥住迟猛的手,“猛子,怎么了,到医疗室看看。”
“看过了,俺这两天休病假,胃肠有点小毛病。这不,睡不着,出来走走,想不到遇见故人啦。”迟猛文绉绉起来。
时针指向6点,起床号响起。营房内水兵们紧张而有序地洗刷、穿戴好,向训练场聚拢。
“猛子,多休息,好好养病,知道你在这儿了,晚上去看你。”大军诚恳地说。
“嗯,俺没事,说不定咱俩会在一个艇里呢!”迟猛向大军摆摆手,转身向营区方向走
7
海军潜艇部队是中国海军最具威慑力量的兵种之一。现代战争呈现立体化作战趋势,水下作战不容忽视。潜艇讲究几十人通力合作,缺一不可,因为一人失误,会导致潜艇上所有官兵的生命都受到威胁。出海前舰队要求每名艇员将自己的血型别在衣领上。
潜艇上可装备弹道导弹、巡航导弹、鱼雷和水雷。弹道导弹常用于摧毁地面目标。巡航导弹、鱼雷和水雷用于消灭海上敌人。美国在七十年代已制成了用于攻击地面目标的战略巡航导弹。潜艇按其主要武器分为导弹潜艇和鱼雷潜艇。水雷通常由鱼雷潜艇布放。
支队潜艇大队大多潜艇为柴油机潜艇。这种潜艇装有柴油机-蓄电池动力装置,水上航行时使用柴油机,水下航行时使用蓄电池供电的电动机。蓄电池系由柴油机充电,而柴油机工作需要氧气,因此不得不长时间处于水面状态。为提高隐蔽性及战斗能力,柴油机潜艇安装了保证柴油机在潜望深度工作的特殊装置。
上艇之前,迟大军、李明涛等新潜艇兵从教官那儿了解了潜艇的基本知识。他们觉得潜艇的构造同水面舰有很大不同,但在水面舰上学到的机电、雷达、声纳技术在潜艇上用得上。“技不压人”,水兵们学习热情如启动的柴油机马达,劲头十足。
“潜艇下潜是通过给载水柜注水,抵消其贮备浮力的方法实现。上浮则是用压缩空气排除压载水柜的水,恢复贮备浮力。为使潜艇获得能进行潜水和水下机动的零浮力和微小纵倾,要对潜艇进行均衡。潜艇在水下用方向舵改变方向和升降舵改变深度操纵。艇上的潜望镜配有升降装置,以便于在水下对水面和空中进行目视观察。”
教官简洁易懂的讲解使得这群由海上转入水下的水兵茅塞顿开,明白了科学原理了,潜艇不觉得神秘了。“再复杂的舰艇,也得有人来操纵。”迟大军在学习笔记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明天进行潜水训练,大家做好心理准备。身体不适的同志请举手。”作训科干事传达了最新安排。
“潜水,太棒了!”坐在迟大军身旁的李明涛兴奋地叫起来。
连日理论培训的水兵听到这消息当然高兴了。有一位水兵却举起手。
“那位同志,你身体有恙可以不参加潜水。”作训干事利落地说。
举手的水兵挠挠头,“不是,我,我不怎么会潜水,游泳还行。”
作训干事示意那位水兵坐下,他顿了顿嗓子。“我们进行的潜水训练是穿着潜水衣下潜,检测抗压能力和水上水下联络。你以为比赛谁潜得深,是吗?”干事笑着问。
水兵们轻轻地笑起来,他们知道那个水兵故意制造轻松范围。
潜水员潜水分轻潜与深潜。轻潜设备包括一只氧气瓶、一副脚蹼,戴上呼吸器、潜水镜。深潜则穿上笨重的潜水衣,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样子。
海军有专业的潜水员,他们是一群不被人们所熟知的群体。由于他们经常面对冰冷的海水和无边的黑暗,被人们形象地称为“鬼”。平时潜水员一般是在水下三十米左右的浅海范围里潜水。深度潜水则达40米以上或更深。在潜水领域,40米以内的潜水叫做空气潜水,超过40米的叫做海洋混合气潜水,即深潜水。我国海军潜水员在专业的加压舱和运送器械的支持下,曾在2001年6月制造了下潜166米的深度。
海上下潜训练开始了。潜艇兵进行的是介于轻潜与深潜之间的深度,即二三十米。大家在训练艇上跃跃欲试。
“海下的光景多着呢,你们要去探索海洋世界啦。记住,要沉稳、冷静,不要慌张。”教练员提醒潜艇兵做好准备。
笨重的潜水衣套在身上,迈动步子有些困难。潜水兵们仍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大军想起家乡“皮匠先生”做的那副潜水镜,透过潜水镜观察水里的动静,挺有趣。这样想着,心里紧张感觉顿减了。
待准备妥当,潜艇兵二人一组进入海里。迟大军同李明涛一组,排在第三组。第一组人员下潜了,分别为31米、33米,成绩不错,艇上教练员同其联络后上浮。
尽管穿着潜水衣,迟大军在下潜过程中仍感到凉意在逐渐加深。海水起初泛着黄晕,接着黄绿掺杂的颜色,透过潜水镜向四周望去,海里不是清晰的样子,感觉同在玻璃罩外看玻璃罩内游动金鱼很不一样,但海下的世界仍有种吸引力,促使潜水者克服种种不适下潜。
愈往下潜,水压一点点增强,考验着人的承受能力。潜水者又拿氧气支持。大军着实感到了深度潜水有些危险,这危险不是海里的生物对你构成威胁,而是你自己能否控制住自己,心理素质是否出色,直接决定着深度潜水者在水下的安全与否。
“迟大军,保持冷静,能听到我说话吗?”教练员在艇上同潜水者联系。
“水下正常,请放心。”大军平静地应道。
头重脚轻的感觉一点点强烈起来,迟大军有些眩晕。他看见李明涛向他艰难地挥挥手,示意上浮。之后,明涛在艇上人员的帮助下,由混沌的水下世界探出头来。
迟大军不去考虑下潜了多少米,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会儿。快要接触到海底的沙子了,他看见有几条黑乎乎的扁平如蒲扇状的鱼从潜水镜前游过。
8
这天,吃过晚饭,水兵们回到寝室,有的学习,有的整理内务。
“大军,你真行,潜了那么深,下次还想突破不?”李明涛的话音里带着对战友的鼓励。
“想突破,水下的世界我还没恋够呢!”大军笑着说。
一个水兵走进寝室,手里举着几封信,“李明涛、迟大军,孟凯……”寝室里的战友围拢过来。大军收到两封信,一封是家里寄的。
“赵舰给咱俩的信,挺想他们的。”迟大军拆开一封信,说道:“史刚给咱俩写的,这小子还问咱俩什么时候回舰上,他家里寄的特产留着给咱们呢!”明涛兴奋地说着。
大军将战友的信看过后,小心地撕开另一封信,信是从基地舰上转来的,他还未告诉家里到了潜艇大队,当了一名潜艇兵。
明涛也收到了两封信,另一封的字迹清秀、顺畅,他拿着信的手不由得颤抖了几下,心脏跳动的频率猛地加快了。过了一会儿,平静了下来,这许是爱的萌动吧。宋芳告诉他,她当兵了,当了一名话务兵。她喜爱话务工作,当然仍喜爱唱歌。
大军家里的信仍是老迟写的。他告诉儿子家中都好,大军娘惦记着儿子,今年看看能不能请假回来趟。另外,老两口想着给他找对象,回去后见见面,听听他的意见。
“爹,妈,提这事干啥,俺还没想过呢!”大军在心里埋怨着。
“迟大军,有个水兵找你。”同一寝室的战友向正在看信的大军喊了声。
“噢,”大军随即应道,他把信放到床铺上。
身着洁净的水兵服的迟猛站在寝室门口,他手里提着一布袋。
“猛子,进来,进来。”大军说着拉着迟猛的手。
寝室里几位战友站起身,友善地向迟猛问好。
“这是孟凯,李明涛,我俩从一艘舰上来的……”迟大军一一做介绍。
迟猛把蓝色的袋子打开,从袋子里拿出用牛皮纸包的花生。
“大家来吃花生,尝尝我们胶东的大花生。”迟猛说着,抓起一把花生塞到李明涛的手里。
李明涛也不客气,捧在手里,说:“我可爱吃花生了。”
寝室里的战友尝着胶东大花生,有股香甜的味道在舌津间蔓延。
“猛子,是叔寄来的吧?”大军咬了一个花生,在嘴里嚼着。
“嗯,其实咱们这啥都不缺。别说,吃咱家乡的特产,就是觉得香。”迟猛憨憨地笑着。
“大军,你想家吗?”迟猛小声问。
“有时候挺想家的,大家在一起就不想了。”大军声音沉了下来。
迟猛坐在大军的床铺,看到床头上放着封信,一看信封皮,就知道是老家来的信。
“大伯来信了,家里都好吧?”迟猛一向有礼貌。
“好,好,咱们村上了个压胶的小厂,供不应求呢!”大军从信上得知了这一消息。
“那敢情好!咱们那的水质该改善改善了,也怪,就咱迟家疃的地下水咸涩,俺若复员回家去,得想个法子整整。”迟猛满有信心地说。
迟大军赞许地说:“猛子,真有你的,你这想法好。县里对咱们那的水质挺关注,会有改善的。”
“没错,会有改善。我们在艇上的生活比过去都好多了,能喝到牛奶、咖啡,罐头、水果有的是。”迟猛挺自足地说。
大军坐在迟猛对面,说:“下周到艇上了,我想我能适应潜艇生活。”
“慢慢来,别急,潜艇可是个磨练意志力的好地方。”迟猛不知借用了哪位艇长的话,倒也说得在理。
9
鱼雷兵迟猛的话竟然应验了,迟大军分到了他所在的潜艇,同来的还有李明涛、孟凯。
在老潜艇兵的帮带下,迟大军同李明涛、孟凯等新艇员进步明显,他们基本适应潜艇狭窄的工作环境。只是对潜艇内的高温度不太习惯。潜艇在运行时,机械设备散发的热量无法散出体外。即使在冬季,舱室温度也在25℃,夏季温度则更高了。艇内设有空调,但不是任何时候都开。潜艇上纵横的管道,用各种颜色区分不同的用途,艇员对各种管道、开关、阀门都必须明了。穿行密集的机械,可不能疏忽大意,否则碰头碰腿免不了。
潜艇内各舱室用圆形的水密门隔开,水密门比普通的脸盆大不了多少,开时先敲击信号,让邻舱靠防水门的艇员闪开,免被防水门的摇把打伤。在潜艇走廊里两人相向而行,需侧身往来。另外,人员通行时随手开关舱室水密门,这样即使舱室破损进水也不会影响到全艇。这是条例规定的。
尽管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随着潜艇的下潜,潜航的日子起初难免不适应。潜艇兵除饮用水外。每天用于洗漱的水以茶缸为计算单位,洗脸刷牙在内,他们常常是刷完牙后用毛巾蘸上一点水擦把脸。李明涛、迟大军等艇员在潜艇里每隔6小时换班值岗,往往不知白天黑夜了。看看舱壁上24小时走一圈的船钟,不至于把晚上8点当成上午8点。
潜艇内,有的水兵正在操纵机器,有的在休息。迟大军换岗回到兵舱,休息了个半小时,醒了,正要看时间。一个老兵用帽子盖住了船钟,说:“猜一猜,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猜对了,有奖励吗?”大军也故意同水兵开玩笑。
“有奖励,先不告诉你,但是误差不超过半小时。”这个水兵也卖起了关子。
“那我猜了,现在是下午4点半多一点。”迟大军语气肯定地说。
老兵点点头,说:“行,不简单了,我刚来潜艇那段日子,总搞不清白天晚上,生物钟一乱,人就没了精神。咱们一日三餐有规律,潜航的日子也不能颠倒过。我就暗暗地较劲,生物钟调整过来,人的精神状态就不一样了。”老兵推心置腹地说。
迟大军静静地听着,老兵带着自嘲的话语真诚、朴实。
机舱内,李明涛同战友们穿着亚麻大裤衩,裸露着结实的胸脯。机器不间歇的鸣响,明涛倒也习惯了。柴油发动机如同有着健壮体格的年轻人的心脏,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