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斑驳,树梢摇曳。
露鸢穿过了两条小巷,百无聊赖中,又回到了乐颜坊的正门前。
而此刻,乐颜坊的二楼,还有一个人被固定在结界里,无法动弹……
听到门口有响声,那人便咋呼着:“喂!妖女!”
前一秒还嫉恶如仇,然而,后一秒,某人却开始嚎啕:“你终于回来了啊……求求你了,快放了我吧……”
露鸢走到了乐颜坊正中央的舞台上。双手环抱着胸,仰头看着被固定在结界中的艾登。神情如常,不喜不怒。
“妖女!你干嘛不理我。”艾登疑问道。
“啧。”露鸢在原地走了几步,而后穿过舞台,往二楼的楼梯口走去。
“妖、妖女!”艾登感觉有点心慌,他急急问道:“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你觉得,我有说话的必要么?”正在上楼梯的露鸢,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扭头望着艾登,唇角微勾,道:“你不是,可以听见别人的心声?”
露鸢的声音不大不小,只是恰好能让艾登听见。
“额。”艾登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却又立马反应出了别的,口气一变,充满自信地道:“这位美丽动人的露小姐,难道!莫非?你是不是……”
露鸢上到了二楼,往艾登所在的方向走去。
艾登被露鸢的结界锁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于是眼珠移向左边,一边努力捕捉着露鸢的身影,一边两只眼睛拼命地眨啊眨,而后继续道:“迷上我了!”
露鸢停下脚步。刚伸出手,锁住艾登的那三根针便像是收到信号了般,各自倒下。
艾登突然恢复了自由,但身体的麻木感,让他直接一个鸭子坐,坐到了地上。
露鸢无视他。躬下身子,去捡掉在地下的两根针,然后放进挂在腰间的针筒里。
艾登看着突然凑近自己的露鸢,吓了一跳,立马双手护在胸前,急忙道:“我知道我这个人既帅气又迷人,但凡是个女人都抵抗不了我的魅力,但你、你要干嘛?”
合上针筒的露鸢一愣。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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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了郑北之后,鹤羽跟着香晴雪离开了“红烧肉”,两人向着长安城北边行去。
一路上,鹤羽每每想到离开“红烧肉”时,郑北站在门口,那副深情目送的样子……他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花兜没有明面上跟着香晴雪,但他一直隐在暗处,默不作声地尾随着。但由于今天的长安城实在是太安静了,街上又没什么人,鹤羽便时不时地就能察觉到他的身影,还有所在方位。
南城温暖如春,而北城此刻却正飘着大雪。
远远望去,只见北城所在的那片天空,早已被灰白的云层所笼罩。
大雪飘飞间,半个城池都被薄雾掩住。无形中,就好像是在北城的天幕上,挂了一层透薄的纱帐一般,似真若假,如梦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而南城与北城的交界处,是一座茶楼。
长安城里有个很有名的茶楼。平日里,许多名士雅客都喜欢聚集在那饮酒斗诗,据说这茶楼是享有“天下第一公子”之美称的任君行所开,所以这家茶楼的店名也起得颇有风格,叫“逍遥楼”。
香晴雪停下脚步。鹤羽抬起头,看见了“逍遥楼”的牌匾。然而,逍遥楼正紧闭着的店门告诉他们,这里还未开始营业。
香晴雪踏上台阶,然后转过身对鹤羽说:“鹤羽,你转过身去。”
鹤羽抬眸看了一眼香晴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背对着她,将身子转了过去。
“再蹲低一点。”身后的人继续道。
鹤羽膝盖半蹲着,压低了身影。
再然后,鹤羽感觉背上突然多了一个重物。那个“重物”理所当然的环住他的脖子,然后说了句:“我们走吧,穿过逍遥楼,就到北城了。”
花兜在远处遥遥望着,并无动作。
逍遥楼四周的大街空空荡荡,偶尔会看见一两个在街上睡着的百姓。
再往前看去——
逍遥楼的中间地带,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一边是阳光明媚的暖春,而另一边则是寒风凌冽的严冬。而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春与冬竟然在交界线处保持着彼此之间的平衡,互不干扰,各不相干。
鹤羽站在原地,他看着交界线另一边,那身处在寒冬的北城,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进这个茶楼,而不直接从街上走过去。”
“问这么多做什么。”香晴雪趴在鹤羽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鹤羽的头,道:“是你带路,还是我带路?走就是了。”
“……”鹤羽走到逍遥楼的门前,由于两只手都扶着香晴雪,所以只好抬腿一踹!
接着,那扇从里面反锁的店门,便被鹤羽轻而易举的给打开了。
一股清茶的香气从店内溢出,令人神清气爽。
“我从不踏足烟花之地,所以这截路,你背我走。”香晴雪向鹤羽简单阐述着,自己为什么在他背上的原因。
“哦。”鹤羽应道。
店里的摆设很是典雅。一进逍遥楼的正门,店里的正厅很宽阔,然而桌椅却很少,假山和景观树的摆设居多,每张桌上都有一套完整的茶具,茶具的模样不同,却个个出彩。
在香晴雪的指路下,他们往逍遥楼侧门的方向走去。期间,路过某个用来观赏的鱼池时,香晴雪让鹤羽带他们走进了一个暗间,里面陈列了很多女子的衣服。他们拿了两件冬天用的毛领披风,便离开了逍遥楼。
刚出逍遥楼的侧门,便有寒风刮脸。
香晴雪立马披上了披风,没过多久,略白的脸色便稍有缓和。但鹤羽……
他拿着件粉红绣花的披风,并不打算将其披在身上。
香晴雪看这情形。二话不说,从鹤羽的手里夺过披风。而后往他背后一甩,将披风披在他身上之后,仔仔细细的系好了结,便道:“好了,我们走吧。”
说罢,便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带起路来。
“……”
北城的雪一直没停过。
新下的雪还没有人在上面留下过自己的足迹。
香晴雪是第一个。
鹤羽便是第二个。
他们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的在雪地上,落下了自己的脚印。顺着那脚印一路往前探去,他们二人几乎走了小半个北城,来到了一家当铺门前。
四方典当行。
香晴雪望着“四方典当行”的牌匾。口中哈出的气体,通通变成了白雾。她颇有感慨地道:“不知你可曾听过关于圆之国的传说。”
“……”鹤羽低下头,没有回答。
用钥匙打开了门锁,香晴雪推开当铺的大门。
“正史上不曾有过关于圆之国的任何记载,但那个不起眼的小国家,曾作为四海八方的核心国家,傲然屹立于世界的顶端,无出其右。”
鹤羽跟着香晴雪进了四方典当行。
一进门,这个当铺很简单,四周摆了几棵用作观赏的树。柜台设置得很高,却十分干净。而台子里面的桌上,也只有简单的一本空白册子、笔和砚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香家祖辈,也曾居住在圆之国。”香晴雪蹲下身子,从柜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香炉,然后抬起头对着一脸冷漠的鹤羽笑了笑,继续道:“作为国家,圆之国真的是个很小的地方,因为它只有一个城。但作为一个城,榕树城却是相当大的一个城市。在当时的时代,没有一座城比它还要繁华,不论是规模还是声势,都可谓壮观。”
鹤羽在一旁,脱下了那件粉粉的披风。由于香晴雪打的结很难解,所以他便多费了些时间。
香晴雪站起来,她指了指里边的柜子,示意鹤羽:“那柜子里有个白色布袋,你把它拿过来。”
“嗯。”鹤羽点了点头。
香晴雪望着鹤羽的背影,感觉自己奇怪而又好笑,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就因为输了一场赌局?就真的要帮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吗?
鹤羽找到白布袋后,转身走过来时。香晴雪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不过,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知道我香家传承多年的历史?”香晴雪拿过白色布袋,里面是几个铜制的器具,以及几个瓷质碗碟。
“我家主公被迫陷进了一场混乱的局面中,有人告诉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鹤羽神色冷漠地看着香晴雪在柜台后摆好的瓶瓶罐罐,瞧她拿出了一大块黑色的混合凝固物,再联想到先前的香炉,鹤羽猜测她要把那玩意磨成粉。便拿过器具,主动帮忙。
香晴雪略带赞赏的看了鹤羽一眼,她将经过毒素和药物混合泡制过的火山石,放进了鹤羽跟前的器具里,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们途中偶遇了一位仙翁,那位仙翁告诉主公,想要破解当前的局面,还须找一位姓香的有缘人。”鹤羽开始捣那块奇怪的不明物体,它很快变成了碎块“后来主公告诉我,来找你。”
香晴雪听了后哈哈大笑着:“我这个老朋友都已经很多年没想起过我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脑中回想起一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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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小女孩倒在泥潭里,她的身边躺着很多妖怪的残骸,以及人类的尸骨。少女躺在潮湿而又肮脏地上,神色冰冷,奄奄一息。
她几乎快要与泥潭融为一体。
但年幼的香晴雪还是眼尖的发现了她。
“你就是被妖怪掳走的那个人?”香晴雪食指戳着下巴想了想,然后眼神一亮,忽然笑道:“想起来了!叫王灵韵!”
王灵韵睁开眼,眼中是深深的寒冰。
“我还没死么。”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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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晴雪拿过鹤羽捣好的火山石粉,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倒进香炉里。她的动作很快,眼神沉着而又冷静。直到盖好香炉的盖子,也不见一丝粉末漏到桌上的痕迹。
她淡淡笑着,眼中流露出些许温和。
“没想到你还是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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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间,香晴雪仿佛听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人,一如既往的……拒绝接受她治疗的声音。还是那么干脆冷漠而又令人怀念。
“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