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很奇怪,月亮从傍晚时分开始。便从月牙变成了半圆,而后,又从半圆逐渐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白玉盘。然榕树城今日正在举行规模巨大的全城祭典,城里明亮的让人们根本注意不到月亮,倒是一些无人的小巷子,将今晚这月色,瞧得一览无余。
他们已经僵持了很久。
“方瓷,你最好有点分寸。”乞丐一副教训那妖艳美少女的样子,严厉道:“适可而止。”
方瓷不理他,却也不肯松开掐着唐莺脖子的两只手。
“她没有分寸不要紧。但若是躺在地上的那姑娘,因为她的不懂分寸而死了。”王灵韵一副玩笑十足的样子,似笑非笑地道:“我今日正好闲来无事,便也学学她的不懂分寸好了。”
彼时,他们三人呈现出一副僵局。
方瓷掐着唐莺的脖子。
而王灵韵一把打开的折扇,则抵在乞丐的脖子上。
果然,在乞丐的脖子上被折扇划出血的那一刻,方瓷就不敢继续下狠手了。但可惜的是,她也不愿离手。她似乎势必要唐莺死。
“哦?”王灵韵一点也不担心地道:“还不松手?”
折扇又狠着往下划了一寸。
乞丐闷哼一声。
方瓷松开掐着唐莺脖子的手,站起身来,与王灵韵对持着。她恶狠狠地瞪着王灵韵,道:“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王灵韵想也不想便答。
“这整个榕树城内,就没人敢跟我作对的!”方瓷将手里的戒指当暗器一样掷向王灵韵,却被对方一个偏头,轻松躲开。
“那现在有了。”王灵韵看着怒不可遏的方瓷,只觉得无趣。她收起折扇,将乞丐推向一旁后,便走到唐莺的身边。食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在发现她只是失去意识昏过去时,王灵韵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的两个人,已经无视了她的存在,吵了起来。
“方瓷,你还要杀多少人才甘心?”乞丐似乎有些烦躁。
“哥哥,你回来好不好……”方瓷却一改方才那高贵冷傲又杀气腾腾的样子,垂下的眼中,含了些许泪光“瓷儿每天都想你,好想你……”
乞丐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哥哥……”方瓷可怜兮兮的又叫了一声。
乞丐依旧冷着他那张脸,不说话。
“……又不理我。”方瓷委屈的别过头,转而将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唐莺,委屈的眼神等式变成了愤怒,她指着躺在地上的唐莺,咄咄逼人地问:“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你又在瞎想什么。”乞丐不知该叹气好,还是该生气好。只是觉得很麻烦。
“你只要有我就够了懂了么?”方瓷逼近乞丐,言语间透露出她原本的骄傲“其他那些能弄得你哭笑开心、生气愤怒的人,统统都死一边去好了。你是我一个人的,懂了么?”
乞丐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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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灵韵感觉他俩这么干吵着,听起来有些懵。此时,恰好素衫又以灵体的状态冒出来透气。于是在素衫的科普下,王灵韵总算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榕树城是个不允许贫民入城的城市。
王灵韵笑了笑,她忽然明白当初秦时郡主为何那么笃定她进不了城。也明白了在她进城时,城门口那个守门将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就像是要把她当场生吃了一样。
既然榕树城是个这样的地方,那么还有乞丐这种存在,就已经能算是一个奇闻了。既然是奇闻,那么就算是千年前不太八卦的素衫,对此也是略知一二的。
榕树城存在着一个乞丐,叫方子晋。仅此一人,在榕树城内可以合法要饭,并且也只有他要饭,才能要到钱。若是其他人效仿?
其实是可以效仿的。但由于榕树城内居民,都是些或家财万贯,或米烂陈仓的家伙们,而且他们害怕自己效仿后,被消除户籍并赶出榕树城,所以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这么干。
榕树城本身是个国家,圆之国。统治者姓方。
方子晋曾是圆之国的太子,后来不知在榕宫内发生了什么。他失踪了三天,当时整个圆之国都为之沸腾,举国上下倾其所有的找寻失踪的太子。然而三天后,方子晋却自己出现了。他出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自己废了自己太子的头衔,并离开皇室居住的榕宫,出门睡大街。
一些偏爱八卦的有钱人们,往榕宫里砸了不少钱,想打听关于方子晋的事。却纷纷都吃了瘪,怎么都打听不出来,在方子晋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久而久之,大家的好奇心被磨没了,也就无人问津了。
除此之外,在方子晋的身上,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但凡是靠近他的年轻女子,总是会发生意外事件,要么离奇失踪,要么横死街头。久而久之,年轻女孩子一看到方子晋就躲。带着孩子的父母,也大多都会告诉自己的小孩,那是个被诅咒的乞丐,靠近他是会被怪物抓走当点心吃掉的。
后来……
时间久了,谁还记得曾经那个受人尊敬的太子。
老弱妇孺见他躲,年轻女子见他躲,小孩子见到他会远远的丢石子。这么一来,方子晋当真是变成了个乞丐,也当真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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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衫出来没多久,便又累了,于是再次化为一缕青烟,回到了王灵韵的领口,变成了一朵刺绣的白樱花。
或许是听素衫科普时,听得太认真。也或许是这夏夜转寒,让人不禁发困。王灵韵竟没发现身旁的那对兄妹已经打了起来。
“方瓷,你这个性子该收收了!”方子晋有些头大,他格挡住方瓷的攻击,捡起她方才乱丢在地上的戒指,低吼道:“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如果得不到,我就毁了你身边的一切。”方瓷咬着唇,满脸的不服。她拿着刀的手被方子晋抓着,刀被打落在地,而后被方子晋强行戴上了戒指。
“这个戒指,代表着方家的权力,是能这么乱丢的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懂事?”方子晋完全是一副哥哥训斥妹妹的样子。
“我!”方瓷强词夺理“我乐意!”
方子晋冷着脸,懒得理她。
“哥哥我告诉你,你在乎什么,我就毁了什么。等我毁完了,只剩下我了!你就只能在乎我了!”比方子晋矮一截的方瓷,说起这话来竟格外的有气势。使得王灵韵在一旁感慨,不愧是皇家长大的姑娘。
方瓷捡起地上的刀,收回腰间。她的耳环在月光下格外显眼,一头黑发高高盘起,在头发的最高处,露出一条辫子,这条辫子很长,一直垂到膝盖。
“你得回来找我,懂了么?”
方瓷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进黑暗里。很快就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只能听到她在那片漆黑中,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以及愈来愈小的说话声——
“因为我一直都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