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夜里,只听见窗外北风呼呼响着。
珍妮已经熟睡,靠着我肩膀,一手搭在我手臂,在昏暗的灯光下,脸上露出恬静的,稍稍倦容的笑意。
这就是我的女人,一开始就在默默地支持着我,只为给我些许成就感、自信心。
而我做的一切又是那么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想到这里,我轻轻将珍妮枕在臂弯,让她的呼吸和心跳声离我越来越近……
一大早,珍妮的电话响了,挂掉,再响,又挂……
珍妮还是接了起来:“妈咪啊……”说着边坐起来,靠在床头。“哦,妈咪……老豆这样子,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说着说着,珍妮渐渐抖动着肩膀,抽泣……“我也很想念你啦,你照顾好自己身体。”
挂掉电话,珍妮便呜呜呜地抱着我的脖子哭得更大声……
“鱼,我现在就只有你了。”
我沉默着,只是将珍妮搂的更紧,心里也一片迷茫,远家的孩子,我何尝不知道心里的苦……
吃过早饭,我跟二舅说想自己出去逛一逛,珍妮问起来就说我去帮他进货去了。
独自走在家乡的湖边小道,眼前熟悉的景色令我不仅黯然伤神。
只因有家不能回,有面不能相见,我被厚厚的口罩遮得严严实实。
是的,我想回家,想看到爸爸妈妈,想吃一顿他们亲手包的饺子,想跟他们诉说外面的世界。
而现在,只能去偷偷看一眼……
到了自家小楼底下,我不敢驻足,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贪婪地往里面看。很希望看见妈妈的身影,提着篮子,挂着小菜。
进门胡同里,没见着一个人影,可能是刚出正月的早晨,多少还带着些年的慵懒吧……
我有些失望,但又挺满足,出去几个月了,终于回到这日思夜想的家门口。
一点都没变,除了新贴上去的鲜红的春联……
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看到邻居李大爷正在往外走,我心虚地急忙跑开了。
漫无目的地来到大街上,刮起了一阵冷风,我把口罩严了一严,闷闷地低头迎风越走越远。
不觉来到一个门头下面,路边竖了个广告牌:“游龙刺青、爱之脊梁。”这一行小字,一下子吸引了我的好奇。
是家纹身小店,要是原来,我肯定毫无兴致地速速走开,在我的观念里,这里只有古惑仔才感兴趣。
走进店里一看,老板身穿黑色大褂,带着一副眼镜,正在收洗茶台。
四周墙面上挂着很多刺青的照片,每一张都强烈震撼我的眼睛,我越看越入迷,仿佛能体会出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那虐心的疼痛!
“小兄弟,来的挺早啊!”
老板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嗯了一声,点点头,又继续观摩起来。
“随便看看,这些都是我的作品,看看喜欢哪张!”
“老板,门口的爱之脊梁,有什么说法?”
“哦,这是新年刚推出的设计呢,你过来看,”说着又拿出个大本子,里面眼花缭乱地很多图案……
什么游龙惊凤、心心相印、刀剑无情……
“爱之脊梁,就是在脊柱两边的肩膀上,刺上这些花纹,看图纸你肯定没感觉,但我保证一定是动感十足,活灵活现。”
“哦”我若有所思……
“小兄弟,你放心,现在是冬天,更不容易伤口感染,我动作也很快,像这样的图案,七八个小时就能搞定!”
老板很自信地拍了拍手,“现在正打折呢,85折!你想好了,随时过来找我!”
这一听,我顿时背脊一阵发凉,连忙敷衍了几声,走了出来。
回到农家乐,二舅他们正在做饭,一看也没我啥事,就去找珍妮。
房门虚掩,里面传来珍妮激烈的争执声:“老豆,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我不要你这种方式来爱我!行吗?”
我赶紧进房间,把门关紧。珍妮丝毫没有察觉,望着窗外还在听电话。
“卡里的两千万,一分没动过你的!”珍妮说着头一偏,这才发现我就站在门口,失声叫到:“鱼哥哥……”
我仍旧站在原地,什么?两千万……
我站这么远,都能听到珍妮电话里,传来隐约的粗大声音。
珍妮边听电话边向我走来,打开免提,“老豆,你自己跟他说吧,上次你跟林总搞的什么鬼!”
“叫那个衰仔接电话,快点!”珍妮把电话往我跟前凑近了一些。
“醒目仔!你听着,限你24小时之内,把我女儿带我眼前,否则你死定!
你信不信,我分分钟可以把车停到你楼下?”
珍妮爸爸毫无商量余地口气,除了气愤,就还是依旧的高高在上。
看来这次北上私奔,着实让他颜面荡然无存,我也相信他说的,找到我和珍妮并不难。
“好!我送珍妮回去!”
珍妮一听,赶紧关了免提,又把电话拿到耳根,一会儿,“啊!妈咪心脏病住院了?老豆,我马上返来!”
放下电话,珍妮花容失色,惊魂未定,呆呆地望着我……
我很清楚,这一回去,意味着什么,珍妮父母的态度早已一目了然。
但是珍妮带了那么多钱跟我跑路,再加上她妈妈心脏病发作,于情于理,我不能再纠缠了。
“你赶快回去吧,珍妮……”
“那你怎么办?”
我憋了良久,冒出了两个字:“分手!”说完自己都懵了……
珍妮往床上一趴,抱着枕头,呜呜呜地大哭起来。
见此情景,我心如刀割,刚想走出门去。
珍妮赶紧坐起来,拽着我的衣服:
“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你不要我了?我哪里做错了?昨天不是好好的么?”
我呆若木鸡,任凭珍妮拽着、扯着、泪眼迷离……
头脑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宝贝,你等着我!”
午夜……
我跌跌撞撞回来了,一进门,看见二舅和舅妈正在饭堂烤火……
“鱼,你去哪了啊,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二舅喝的面红耳赤。
“作孽哦!……”舅妈站起来道:“快去看看她怎样了,我哄了一晚上,刚才睡。”
打开房门,在鹅黄的灯光下,珍妮和衣而卧,双手合十侧在耳畔,蜷缩在床的一角……
一脸泪渍,但也睡的很沉,我没叫醒她,只是轻轻在床边躺了下来……
一晚上,两人就这样背对着背,都已精疲力尽,我咬了咬牙,很快就睡着了……
“啊!”我一声惨叫,背上刺骨疼痛,赶紧支起身子。珍妮一脸不解,赶紧收起了小拳头。
“鱼哥哥,你怎么了?”看到我眉心冒出冷汗,珍妮从疑惑变成了紧张:“是不是上次的伤?”
说着就赶紧帮我揉揉,我闪电般又缩了缩,又是一阵猛烈刺痛,面露苍白。
珍妮不敢再乱碰我了:“鱼哥哥,你哪里难受了啊?让我看看好不好?求你了……”
我抓住上衣,顺着背脊慢慢往上卷,每撕开一个伤口,都感到身崩离析的痛苦。
啊!珍妮几乎昏厥……
在我年轻的背脊两边,肩膀之上,血肉模糊之间,赫然出现两个蓝色的大字:
珍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