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去彼特街,看到哈克先生,你代我转告他,我觉得昨天夜间到他家去的那个人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杀人狂,他憎恨拿破仑已到了疯狂地步。这对他写作是有利的。”
雷斯垂德用双眼注视着他:“你的真正想法不是这样的。”
福尔摩斯轻轻地笑笑:“不是吗?或许不是吧,可我相信哈克先生和中央新闻社的订户们都会对此非常感兴趣。好啦,好啦,华生,我们今天还有许多事情等待处理呢。雷斯垂德,但愿今天晚上六点钟我可以在贝克街看到你。死者口袋中发现的这张相片,我要暂时保留一些日子。假如我的推测对了,或许,今天夜间我会请你配合我去冒点小风险。晚上再见,祝你平安!”
歇洛克·福尔摩斯与我一块到海耶街去了,我们停在了哈定兄弟商店前边。哈克先生就是在这里买的那座半身塑像。一位年纪不大的店员对我们说,到下午时,哈定先生才回来。但他来的时间不长,这里的情况他都不清楚。失望和懊丧充满了福尔摩斯的脸。
他无可奈何地说:“华生,我们不会每件事都顺利的。哈定先生必须到下午才回来,我们也就下午再来吧。你或许也已明白,我正准备将这些半身塑像的来历查出来,看看它们不幸的遭遇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现在,我们到肯宁顿大街找莫斯·哈德逊先生去,希望能从他那得到一点点线索。”
我们在马车上坐了一个钟头,到达了这位艺术品商人的铺子。哈德逊先生的个子虽然又矮又小,但很壮实,满面红光,脾气有些急躁。
他说:“没错,先生。就是在我们的柜台上打碎的。如果我们的商品可以让什么流氓随意砸碎,那么我们纳税又有何意义呢?没错,先生,我卖给了巴尼科特大夫两座塑像。竟然有如此荒谬的事情发生。我想肯定是无政府主义者所为。也惟有那些无政府主义者才会去干砸塑像这种事。这些共和党人讨厌至极!你问我这些半身塑像是从什么地方进的?我不明白这与砸碎塑像有何联系。不过,既然你非要弄清楚,我就说给你吧,我的货都是从斯蒂普尼区教堂街的盖尔德公司进的。在这二十年来,这家公司一直都非常有名气。我进了多少货呢?其实就三个,三个就是二加一。巴尼科特大夫买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居然被人大白天在我柜台上给打碎了。你问我见过相片上的这个人吗?不,我没见过。可是,我似乎对他有些面熟。对了,他是贝波。他可能是意大利人,四处做些零碎活,也曾在我的店中做过。他懂雕刻,懂镀金,能做框子,还会做许多零碎活。上个礼拜这个家伙离开我这里,从此以后,我就与他失去了联系。我不清楚他来自什么地方,也不清楚他去了什么地方。他在我这里的时候,我非常满意他干的活。他是在塑像被打碎的两天前离开的。”
我们离开商店的时候,福尔摩斯说:“从莫斯·哈德逊这里,我们只能了解到这些线索。我们知道,肯宁顿和康辛顿两件案子中都有贝波这个人,说明这十英里路的马车我们还没有白坐。华生,现在,我们将去这些半身塑像的发源地——斯蒂普尼区的盖尔德公司。我相信在那儿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我们从伦敦的繁华地区疾驰而过,经过旅馆区、戏院区、学院区、商业区和海运公司云集的地区,最后到达一个城镇,这个城镇非常大,有十多万人口,位于泰晤士河畔。这里到处洋溢着欧洲流浪者的气息,因为那些分租房屋中全住的这些人。在以前伦敦的有钱商人们居住的宽广大街上,我们终于找到了那座雕塑工厂。有一个非常大的院子围在工厂外边,里边放满了石碑之类的物品。工厂里边有一间非常大的房间,里边有五十多个工人正在忙碌着,有的在做雕刻,有的在做模子。经理是位德国人,金黄的头发,高高的个子。他非常有礼貌地接待了我们,而且福尔摩斯所问的任何一个问题,他都作了清楚的回答。他将帐目查看了一番,发现用笛万的大理石制做的拿破仑半身塑像有好几百座,一年前被莫斯·哈德逊买去的三座和哈定兄弟买去的三座就是这几百座中的。这六座与其它的塑像是一模一样的。他真的搞不清楚别人为何要打碎它们。他甚至感到这件事情太滑稽了。他们是以六先令的价钱批发的,不过零售价可以卖到十二先令,甚至更多。塑像是从两个模子中造出来的,分别是左右两边脸,做好后再将两个石膏半面模片合到一块,就制成了一个完整的塑像。经常是意大利人做这些事,我们刚刚到过的那间房子就是工地。塑像完工之后再搁在走廊中的桌子上风干,一切完毕之后,再包装起来。这位经理能够告诉我们的就这么多。
可是,在见到相片时,这位经理就异常激动。他非常气愤,满脸通红,眉头紧锁,一双日尔曼人的蓝眼睛却有些光泽。
他大声吼道:“哦,这个流氓!对,我非常清楚他。一直以来我们公司的声誉都非常好,仅来过一次警察,也就是这个家伙惹的祸。那件事发生在一年以前。他将一个意大利人在大街上给杀伤了,回到这儿一会儿,警察随后就到,而且从这里将他逮捕。贝波就是他的名字,他的姓我不清楚。这样一个品行恶劣的人被我雇佣了过来,算我倒霉。但话说回来,他做事还挺好的,是个不错的助手。”
“他是判的什么刑?”
“被杀伤的人并没死,因此仅判了他二年的刑。现在,我相信他早就被释放了,不过他已没有脸在这里出现。他还有一个表弟在我们这里。他绝对可以告诉你他在什么地方。”
“不,不,”福尔摩斯大声说道,“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的表弟,一个字也不能告诉。就帮帮忙吧。这件事非常重要,我调查一下就感到事情非常严重。刚刚你翻账本的时候,我发现那些塑像卖出的时间是去年七月三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贝波被捕的时间?”
经理回答说:“我翻一下工资表就能给你一个大概的时间。”他翻看工资表几页之后,说道:“没错,五月二十号是最后一次给他结工钱。”
福尔摩斯说:“非常谢谢。我觉得我没必要耽误你太多的时间,打搅你啦。”最后,他叮嘱经理我们来查问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后来,我们又向西边驶去。
我们直到下午非常晚的时候,才匆匆忙忙地走到一家餐厅吃便饭。一个报童在餐厅的门口叫喊着:“凶杀案,康辛顿凶杀案,精神病杀人了。”报纸上的报道说明哈克先生最终还是将他的报道刊登了出来。报道占用了两栏的版面,将事情的全过程做了大肆渲染,并且词句非常的优美。福尔摩斯将报纸搁在调味品架子上边,边吃饭边看。他忘形地哈哈大笑了两次。
他说:“华生,太绝了,你听这些语句:
“我兴奋地对大家说,对这次案件的看法是一致的,因为官方经验丰富的雷斯垂德先生和有名的侦探专家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都同时得出了一样的结论,也就是这件以悲惨而结局的滑稽事件,绝对是因为那人精神有问题造成,而并非故意谋杀。惟有用精神有问题才可以说明这件事情。”
“华生,如果你知道怎样利用它,报纸就能成为十分珍贵的工具。假如你吃完了,我们就马上到康辛顿去,看从哈定兄弟商店的经理那儿可不可以得到什么线索。”
创建这家大商店的人是一个又矮又瘦又小的男人,精明能干,做事敏捷,头脑灵活,很会说话。
“没错,先生,这则消息我已在晚报上看到了。哈克先生是我们的顾客。那座半身塑像是我几个月以前卖给他的。我们一共从斯蒂普尼区的盖尔德公司进了三座这样的半身塑像,现在都被别人买走了。究竟是谁买走的?我只需翻看一下销售帐目就能马上告诉你。没错,就在这里写着的。你已见过的哈克先生买去了一座,契斯威克区金链花街的约沙·布朗先生买去了一座。另外一座是瑞丁区下丛林街的桑德福先生买去的。没见过,你这张相片上的人,我从未见过。如果见过的话,我会永远记得他的,因为他的长相太难看了。我们的店员中有无意大利人?有,先生,有好几个意大利人是我们店中的搬运工和清洁工。他们若是想偷看销售帐本是非常难的。不过也没有把帐本藏起来的必要。对呀,对呀,这件事确实也太离谱,但愿你调查出什么结果之后可以对我说一下。”
哈定先生在讲这一席话时,福尔摩斯记住了一些事情,并且我觉得他对事情的进展特别满意。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说我们必须马上回去,不然就会拖延与雷斯垂德先生的约会。他说得非常对,当我们匆忙到达贝克街的时候,那位大侦探早就在那儿等着了,看得出他非常心烦,他不停地在屋子中走来走去。从他那严肃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这一天的工作,他的收获非常大。
他问道:“怎么样?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收获?”
我的伙伴回答道:“我们忙碌了一整天,不过是有许多收获。零售商和批发制造商我们都找到了。现在,我能从源头调查清楚每一座半身塑像。”
“半身塑像!”雷斯垂德大声说道:“算啦,算啦,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你用你的方式行事,我没有理由去干涉,可是我觉得你这一天的成效没我的大。被害人的身份我调查清楚了。”
“没搞错吧?”
“并且犯罪的缘由也调查清楚了。”
“太棒了!”
“我们有一个专门负责意大利区的警官,名叫萨弗伦·希尔。被害人脖子上挂着的是天主教徒的信物,另外他的皮肤有些黑,我断定他也许是从欧洲南部来的。希尔警官一见到死尸就看出是他。这个人来自那不勒斯,名叫彼德罗·维努奇,是伦敦出了名的亡命之徒,并且和黑手党有关系。你清楚,黑手党是一个机密的政治组织,他们维持党规的方式就是谋杀。你现在能看出案情有些头绪。此外那人是意大利人的可能性也非常大,并且同是黑手党的成员,或许他违背了黑手党的党规。彼德罗一直在后边跟踪他,衣袋中放着的就是那个人的相片,这是为了防止杀错人。他跟在那人后边,见他走入了一所住宅,于是在外边守候他,后来在打拼过程中不幸将自己的命给葬送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你认为如何?”
福尔摩斯兴奋地击着掌,称赞道:“太棒了!雷斯垂德,太棒了!不过你还是没有给我说明那些半身塑像被砸碎的事。”
“半身塑像!你只记得那些半身塑像。那仅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简单的偷窃,大不了关上六个月。现在,我们关键要调查的是凶杀案,我能对你这样说,我已查清楚了所有的线索。”
“接下去如何做呢?”
“接下去就非常容易了,我要与希尔一块到意大利区去,按照片找出那个人,接下来再用谋杀罪逮捕他。你愿和我们一块去吗?”
“我不去。我觉得我们能更加简单地做完我们的事情。当然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由于事情全都在乎于——在乎于一个我们完全无法掌握的因素。不过希望非常大——可以说已掌握了三分之二——如果今夜你与我们一块行动,我能协助你抓到他。”
“是意大利区吗?”
“不对,我觉得在契斯威克区抓到他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雷斯垂德,如果今夜你与我一块到契斯威克区去,明天,我就能与你一块到意大利区去,耽搁一个晚上是没问题的。现在我们大家最重要的就是睡几个钟头的觉,因为我们出发的时间是十一点钟,并且也许会需要一整晚上的时间。和我们一块吃晚饭吧,雷斯垂德,吃完之后你就在沙发上睡觉。华生,请你给送快信的人打个电话,让他立刻到这里来,我马上要送出一封非常重要的信。”
福尔摩斯到阁楼上去,翻找放在里边的旧报纸合订本。他下来时,眼中充满了得意的目光,不过他并未对我们说起他翻查到了什么。关于我自己,因为我紧跟着追查这个纷繁复杂的案子各个方面,因此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最终我们会如何,但是我仍然非常清楚福尔摩斯正等待着这个古怪的罪犯去砸余下的两座半身塑像。我记得契斯威克区有一座。非常清楚,当场捕获他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伙伴的聪明才智,我不可不敬佩,为了使罪犯误以为他能接着作案而不会受到制裁,我的朋友在晚报上登了一则虚假的消息。我一点都未觉得意外,当福尔摩斯叫我带上手枪的时候。他自己也带上了他最钟爱的装了子弹的猎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