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随口问问罢了。”
东沅故作淡定的回答。
甘少丞正想问下去,一把声音悠悠飘了出来。
“东三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此时,对面一排摆满各种料子的柜子前面站着一名妙龄少女,她挑选着料子,听闻一把熟悉的声音,她一回头,就认出东沅。
女子面貌娇柔动人,身材玲珑浮凸。
穿一身粉色交领团花漳缎襦裙,细细的玉臂上绕着青色的杜鹃纹理玉带。
此女子就是巡抚大人的千金乐碧泳。
乐碧泳走了过来,一双水灵眸子直直盯着东沅。
“你看穿的这身好看吗?”
乐碧泳稍微提了下裙摆,翩跹的转了下身子,一脸笑意问道。
东沅稍微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抬眸看着这女子有点眼熟,却叫不出是谁。
一看她身上的粉色漳缎料子,那料子在照射进屋子的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是之前他看上的料子,被印九怀疑,他只好拱手送人。
送给了一个不相识的女子。
原来就是她。
“三公子,你别发愣了,小姐问你好看不好看啊?”
小红瞧了一眼发愣的东沅,扑哧一声笑了。
“还行。”
东沅略微扫过乐碧泳那身衣裙,淡淡说道。
“三公子,你这是什么话,小姐为了你特意做了这一身衣裳,你居然丝毫不领情,真让人伤心。”
小红有点不满意的说道。
乐碧泳微笑的摆摆手,示意奴婢小红不用多说了。
掀了下裙摆,款款坐在黄花梨如意卷草纹圈椅上。
“听说三公子最近身体抱恙,公子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乐碧泳伸出纤手玩弄鬓边的发丝,边说边抬眸盯着冷漠的东沅。
一边的小红赶紧拿出团扇,为乐碧泳凉风。
天气闷热,乐碧泳虽然只穿了薄薄的里衣和粉色团花襦裙,白皙的额头上还是流出一点点汗珠,额前的头发粘在上面,乐碧泳假装拨头发,迅速的整理额前难看的发丝。
她一抬头,那双如秋水般动人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关心。
“你们随便聊,我不打扰了。”
甘少丞一眼看穿乐碧泳借故过来说话,便说不打搅他们两说话。
说完,转身离开忙别的事。
“多谢关心,已经好了。”
东沅瞥了一眼举止娇媚的乐碧泳,心中不免有点厌恶。
“正想去青云庄那儿拜访公子,既然公子已经出来了,不如趁着天气明媚,一起坐画舫观赏山水景色可好?”
乐碧泳倒是一点都没留意东沅不悦的神情,热情的邀约东沅一起去划船。
“三公子,你的东西已经打包好了。”
此时,店里两名伙计走了过来,其中一名伙计一脸笑容的说道,另外一名伙计把用了牛皮纸包好的一匹匹料子放在桌上。
“多谢了。”
东沅说完,就起身拿起桌上几匹料子,正欲转身走人,根本不想理会乐碧泳。
“哟,三公子也不嫌累,怎么不叫下人去拿料子呢?”
乐碧泳瞪了一眼冰冷的东沅,有意无意的说道。
东沅听言,低头看了眼自己抱着的五六匹料子,觉得这次拿的料子根本不多,何必劳烦别人。
“区区几匹料子,我自己拿就行。”
东沅抬头回答。
“三公子,这么说,你不想和我一起游玩了?
乐碧泳拿起手绢拂过自己的那纤纤左手,抹去一丝丝汗滴。
东沅一脸茫然,他有点不知怎么对付这个女子。
东沅正想拿着料子走人,谁料这名女子伶牙利嘴,不小心又和她搭话。
“我来搬走就行了!”
一名有些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划破尴尬的氛围。
东沅那清澈的眉眼一挑。
只见一名五官皎洁明媚的少女爽快的掀开珠帘。
玎珰一脸皎洁笑意的走了进来,一把顺手将东沅手上一摞的布匹,通通抢了过去。
“三公子,我问你,是要和我一起,还是要我亲自登门拜访?”乐碧泳追问,如秋水的眸子里扬起一丝不可抗拒的意思。
“去你的!师兄可没空陪你畅游,你少叽里咕噜!“
玎珰破口骂道,自从前几天胥止把玎珰招进青云庄后,听闻玎珰的事迹,知道玎珰是想报恩,一心追随东沅,便让她师从啸叽真人,学习本领。
啸叽真人本性闲云野鹤,虽然一把子年纪,心性却如孩童般收放自如,非常爱玩,左丁经常遨游四海,很少时间在庄里。
这次回来,也就呆了一个月左右,他便出门了,临出门把新弟子玎珰交给禄憕羡和东沅。
让他们照顾玎珰,并教会她所需的基本功夫。
这次,让东沅为难了。
他自己也才刚刚自学了点基本功罢了,能用什么东西去教新弟子。
如果是真身的东沅,倒是轻而易举。
东沅只好借故身子未痊愈,把这事推脱给禄憕羡去处理。
禄憕羡本身也不太愿意,他当然知道东沅不想教人罢了,才把这事推给他做。
东沅求了禄憕羡很久,禄憕羡终归心软同意了他的请求。
东沅这才安心下来,每天监督弟子们练功后,还有去厨房帮炉灶大妈做完手头的功夫,傍晚时分,东沅才偷偷去藏书阁那里阅览书籍,苦心专研法术。
自从玎珰跟了禄憕羡和东沅后,玎珰像魂魄一样寸步不离东沅,每次看到他都是傻傻的笑,看到玎珰那种笑意,东沅丝毫不了解,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弟子们都说新招收的女弟子非常喜欢玉嚣,肯定是为了玉嚣才坚持进青云庄。
传闻越传越盛,传到东沅的耳朵里。
东沅非常无奈,有一个剑灵山雀已经够了。
现在还来一个古灵精怪的玎珰,真有他头疼了。
“你谁啊!轮到你说话吗?”
乐碧泳抬眸高傲的说道。
“我是谁,用不着跟你说明,劝你你不要再纠缠七师兄,要不然你就没好果子吃!”
玎珰立刻反击道。
乐碧泳听言,那张花容月貌越发散发出怒气,她斜睨了一眼身边的小红。
小红立即会意,随手抄起方桌上一杯盛满了滚烫热水的茶杯,一手扬起茶杯,茶杯里的水飞速泼向玎珰。
“哇!你太..过分了!”
一声尖叫划破这个小小空间,玎珰眼疾手快闪身避过,但依旧躲不过全部,有不少水滴洒在她那崭新的衣裙上。
东沅转身瞥了眼她们,无奈摇摇头。
玎珰立刻火冒三丈,看着自己穿的新衣服,居然就这么被搞脏了,愤怒的她也抄起一个杯子用力扔过去。
“小姐!小心..呀!”
小红急着把小姐推开,人挡在面前,杯子硬生生砸中小红的额头。
啪。
小红痛的立即晕了过去。
“贱人!我要剁了你!”乐碧泳抬了抬衣裙,抬脚划过小红的身体,乐碧泳的声音尖细而充满仇恨,她快步走近玎珰。
二话不说一手捉住玎珰的一束发丝。
向外用力一扯。
玎珰整个人被外力往外带出。
“敢动手!我跟你拼了!”
玎珰说完,一手抛下怀里的布匹。
两个女子就这么撕扯起来,狡猾灵敏的玎珰当然绝对不会吃亏。
她伸出右脚踢乐碧泳的腿。
乐碧泳痛的立即倒下。
乐碧泳手上还死死扯着玎珰的头发,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倒下。
玎珰压在乐碧泳身上。
她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口水,然后骑在乐碧泳身上,扬手几巴掌落下乐碧泳那张精致的脸上。
噼里啪啦此起彼伏。
东沅看着此时此景,根本无力劝阻。
东沅蹲下身子,捡起地上布匹,拍了几下沾上布匹的灰尘。
递给料子庄的伙计。
料子庄的伙计赶紧接了过去。
“劳烦你们派人送东西去青云庄。”
东沅淡淡说道。
“当然。”
那名伙计一脸深意望向眼前两名女子奋力的打架。
“先走了。”
东沅瞥了眼从楼上下来的甘少丞,轻轻说道。
在楼上歇息片刻的甘少丞,听见楼下很吵,便下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站在楼梯上的他,看见铺子后间里,两名年轻女子滚成一团,相互撕咬,相互拉扯。
甘少丞那眸子里透出惊讶,而后他看见东沅闪身而过,拉起帘子走出外面。
“别打了!别在我铺子里打!”
“贱人,敢动我的人!”
“你就是找死!谁叫你纠缠我家师兄!”
...
铺子里的吵闹声尖锐刺耳。
东沅静静走到外头。
走向青云庄的方向。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东沅漫步在街上,看看四周的商铺,周围富丽妖娆的景色。
三年了。
整整三年。
他似乎未曾静下心来,去看待周围的事物,那些日子,心碎煎熬,如地狱炼火燃烧着他的身躯。
前程往事的人与事,他似乎快要忘却。
心中隐藏的一片记忆,终究不能随风而逝。
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挚爱的人,他最喜欢的哥哥。
你们在哪里。
东沅微微抬起头,觉得脸颊有点湿润。
他轻轻抬手抹了一下,他看到手上沾着一丝泪滴。
他忘了,到底多久没有流泪了。
三年积压的所有愤怒与怨气,迫使他的身子承受不了这些所有的气息。
他欲随风而去,不作一丝留念,在这个尘世间化作乌有。
是他,伸手挽救了频临毁灭的他。
东沅停下脚步,静静伫立在街道中央。
人们划过的身影如五彩斑斓的光线般迅速从他身边流走。
东沅闭起眸子,深深感受着清新的空气,明媚的光线,嘈杂繁华的声音。
“冬儿!你看,这就是新建的景阳镖局!”
“建筑宏伟,你爹花了不少银子吧,看来你们以后要努力接生意了。”
那声音唤醒了东沅。
东沅打开眼睛,放眼望去。
街道左边有一幢宏伟瑰丽的建筑,建筑外有一道高高的围墙。
那座建筑的大门前面站了一队人马,那些人走进走出,忙着从马车上卸下一箱箱的东西。
然后那些下人们扛着木箱往庭院里搬去。
停靠在路边的第一辆马车,马车旁边站着两名少女。
两名少女正伫立在外头,望着新建的房子热烈讨论。
一名少女五官粗眉大眼,穿了一身浅绿色交领团花裙衫,头上就简单盘了一个利索的发鬓,插了一支碧绿色的钗。
另一名少女五官秀气温婉,一身打扮显得比她的同伴秀气淡雅,穿了一身粉色海棠纹理襦裙,白皙而修长的脖子上佩戴一串祖母绿的链子。
那名少女的头上盘了一个凌云鬓,插上轻巧精致的步摇。
两名少女年纪相仿,粉色衣服的少女只是轻微的摆动动作,头上的步摇就轻轻的晃动。
青衣少女一脸明媚,跟粉衣少女谈话时,时而咧嘴大笑,眉眼间透露出愉悦的笑意。
“冬儿!好久不见!你怎样了?!”
看到她俩,东沅那张淡漠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东沅惊喜的喊了出来,快步跑了过来,措不及防的一把抱着粉衣少女。
“啊!你干什么?”
粉衣少女惊呼。
“喂,小流氓!胆敢调戏民女!你快放开她!”
青衣少女粗生粗气的喝到。
“你放开..”
粉衣少女一脸恐惧,她微微扭动身躯,想摆脱东沅的拥抱。
“叫你放开啊!混蛋!”
青衣少女二话不说伸手用力推开东沅。
“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
东沅有点急了,他赶紧解释,说了一半,却没说下去。
“你说你是谁啊,哪家公子这么无法无天!”
青衣女子一手拦下粉衣少女,她的身躯微微向前移动,挡在粉衣少女面前,以防东沅再次袭击。
冬儿,嫣儿,好久不见了。
东沅微微镇住激动的心神,抬头看着她们的脸,心中想道。
在大院前说话聊天的两名少女,都是千金小姐。
青衣女子名字叫齐嫣,是景阳镖局镖师齐辉之女,自幼随父亲习武,性格开朗大方,为人豪爽,总爱和男孩们嬉笑打闹,后来和丁瑶成为了朋友。
江湖上的镖局多少跟朝廷有密切来往,他家镖局也不例外,丁家和齐家经常有生意联系,自然而然,他们的孩子也混熟了。
粉衣少女名字叫程冬,是礼部尚书的千金,性格温婉动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丁瑶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经常到各自家中串门。
两名少女都是丁瑶的知心好友,还有一个朋友叫乐秋月,父亲是七品的官职,乐秋月此次没有和程冬他们一起来。
此次的到来,一时庆祝景阳镖局开分局,二是他们准备在青州小住一段日子,然后再回京城。
程冬和齐嫣乘坐马车长途跋涉来到青州,刚刚下了马车,齐嫣便吩咐下人搬运东西。
两人便在门外欣赏新建的景阳镖局,愉悦的聊天说话。
就在此时,东沅打搅了她们的兴致。
从她俩的眸子里透出惊讶、不解与陌生。
东沅心中一冷,浑身散发的热情就像被一盆冷水硬生生的淋了下来。
在她们眼前,只有东沅,而不是丁瑶。
她们自然不认识。
“你倒是说啊!你哑巴了吗?!”
齐嫣紧紧追问,气焰逼人,齐嫣横眉冷竖,她鄙夷的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冒昧骚扰的少年。
她眼看自个要好的朋友被一个不相识的男子骚扰,心中莫名火气。
她倒要看看这个臭小子如何辩解自个污秽的行为。
“对不起,认错人了。”
东沅眼睑微垂,一脸略带歉意的说道。
“你个臭小子!一个对不起就行啊?!姐姐我就教教小弟你如何礼貌对待女子!少骚扰别人!”
齐嫣听闻东沅这般解释,脸上一团火气,说着便抡起拳头要挥向东沅的面门。
齐嫣乃是镖局的人,自然有一身矫健的武功,对付一些二三流的武林人士绰绰有余。
“慢着!嫣儿。”
一把温婉的声音轻轻划过,站在齐嫣后面的程冬立马制止,她上前几步,伸手轻轻制止齐嫣火爆的拳头。
“公子有礼了,有个问题,你何以知道我的名字?”
程冬对东沅轻微的行了个礼,礼貌的问道。
“冬儿,你跟他废话少说,这种人就要试试厉害。”
齐嫣不满程冬如此礼貌的对他说话,满腹牢骚的嚷嚷。
程冬这个敏锐的问题,让东沅措手不及。
东沅忽然发现,原来他刚刚激动的叫出了她的名字,还是亲密的名字。
“对不起,先走一步。”
东沅胡乱搪塞,便借口转身逃离现场。
东沅实在不知如何让面对她俩,真相又不能说出,只能逃走了。
“公子,你等等。”
程冬有点急了,她呼唤道。
越是呼唤东沅,东沅的脚步越加快速度。
没等程冬提起裙角追上,东沅便消失在了街道分叉处的右手边的方向。
程冬默默看着东沅消失的身影,如水般干净的眸子里划过不解与怀疑。
“理他作甚,他就是心虚!”
齐嫣一脸不快的说道,看见东沅撒腿跑了,齐嫣没去追,她心里清楚这小子绝对也住在青州里,往后不怕见不着他。
她要下次看见他,肯定要给他好看,这次就饶过他。
“走了,他看上去也没那么坏啊。”
程冬转身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气呼呼的齐嫣,一脸淡然的安慰。
“冬儿,你就是太善良,现在这年头什么人都有!”
齐嫣对程冬说话的语气立刻瘪了下来,柔声柔气的说道。
程冬一手挽起齐嫣有点粗壮的手臂。
“我们进去吧。”
齐嫣点点头,他们两人便一起走进了新搭建而起的景阳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