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得了吗?周仓!张宝已死,树倒猢狲散,尔等又能再挣扎多久?”
孙坚等人向前猛赶,追得虎虎生风,伤痛的北宫凝降低了周仓等人的速度,不一会儿又被围困住。
像周仓这种黄巾军重要头领,即便投降,也肯定活不了,他从来都没有放弃抵抗的机会,更何况这次还要连累北宫凝。
“多谢女侠仗义相助,小女子姓尹,名天香,今日能巧遇各位义士,很是欣慰,让我一个人挡住他们,吾是将死之人,已厌倦苟活,汝等一定还有大业未成,不值得就这么死于此地,快走!”
白衣女子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冲向追来的孙坚军,在周仓等人愣住的一刹那,掷出身上所有的梭镖,顿时数名士卒倒地,孙坚祖茂等也急忙闪身。
孙坚摸了一下脸上被梭镖划到的浅浅伤口,露出一丝笑。
“这种已经过时的暗器被你用得还蛮好的。”
“呵呵…我并不是武者,这是我朋友留给我防身用的信物,如果有得选择,我并不想浪费在你们这些朝廷鹰犬身上……”
这算是赴死前最后的一声想念。
人在临终,都会本能的忆起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那种历历在目感很是强烈。
【……
“我真不明白,把这些兽皮鸭鸟毛的玩意糊在船头有什么好的,弄得不伦不类……你到底是当贼的,还是打猎的?”
“跟你说不通,这神鸟岂是你这小黄毛丫头能知晓的?”
“呦呦……说我没见识,我书读的比你多多了,你就该听我的,把我给你留的诸子百家好好读一读,不然再过几年,一把年纪,依然还是一个头脑空白的烂贼……咳咳咳……”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个月一直咳嗽,身子骨这么差?”
“哎呀没事……小感风寒而已……我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是说你吧,手中这么多条人命的家伙,万事小心,别哪天把自己脑袋也混丢了,刘焉在巴蜀势力庞大,啃不动就换个地方。”
“你这是干嘛呢?弄得跟要分离似的……”
尹天香的眼里已经含着泪,背过身去,整理着一件件色彩鲜艳的战袍。
“还有啊……我就没见哪个臭贼陆上水上行走都那么大排场,玲珑悬配弄得跟你多大官儿似的,也就被你散过财的还能少在背后骂你两句,再加上你那些哥们儿弟兄的行头,活脱就是些妖精……哼!”
“我又不是穿给他们看的……你能不能别老臭贼烂贼的损我……”
“怎地?我损你,你乐意不?”
“嗯……乐意……嘿嘿。”
……】
“今日孙某要你身首异处!”
“杀——!”
虎之咆哮,震得本打算上前救援的周仓、于菱纱等人一时僵住,附近厮杀的兵将也被吓得暂缓了喊杀声。
静。
哗楞楞……
铃铛的声音。
尹天香笑了,笑的很动容,更似羁绊在侧而放心舒洒轻盈的泪水,血腥的战场完全侵入不了此时心头的温情暖暖。
刀光剑影的刹那并不给予任何间隙去在脑中分辨,再后知后觉这声声铃响。
迟疑的一瞬间,砍向尹天香的古锭刀,速度慢了一丝。
于是就被房上飞探下来的铁索缠住了。
在长江上游一代常有人说:铃铛想起的地方,就有锦帆贼,甘兴霸;羽毛飘洒的地方,必有豪侠,贺公苗。
尹天香死中得活,并未抬头瞧望,而是继续笑中带泪回味着刚刚那让自己留恋于世的声音。
城中酣战良久,天已经蒙蒙见亮,再伴着熊熊火光,更照亮着勇士的面庞,也照亮了浑身耀眼的行头。
紫金冠,也叫太子盔,大多是年少将领和太子王公的不二选择,戴起来肯定是比头盔美丽亮堂,可并不是什么年龄段和样貌的人都能驾驭得了此饰,同时,也不是什么武艺级别的人都敢带,毕竟头部没了保护,仅剩下装饰。
而这张邪魅狂狷的面庞,绝对配得上。
脸上的水锈和些许的刀疤并没影响容貌的俊朗,反而抵消了绣花枕头的错觉,更添丝丝煞气和不羁。
身上只穿了轻甲,轻甲外裹着一团红绸,火红又残破,右半边健壮的臂膀全部袒露出来,上面纹着一只叫不出名字的怪鸟。身后插着一大团色泽饱满的羽毛,随着身体呼扇呼扇。
当然最拉风,甚至说张狂的过分的,就是腰间盘着的,八颗亮闪闪的金铃铛。
哗楞楞楞——余音不止。
“锦帆贼甘宁……今天凑热闹的还不少……”
祖茂低声自言,双眼直勾勾的看向较着力的二人,将刀握紧,缓缓拨马前屈。
“且慢!此人动如脱兔,顷刻间取人性命,急进前冲反而容易害了主公。”
黄盖打算求稳至上,拉低战场节奏,不给房上的人钻空子的机会。
江东之虎牙被铁索缠住,必是咆哮猛力回拽。没想到甘宁只是假意使劲儿,把孙坚的全力引出来,然后借着孙坚拉扯的力道,整个人从房上飞下,如强弩之矢般射向孙坚,孙坚则等于是往怀里拽了一把利刃朝向自己的钢刀,并且还是使出全力。
但孙文台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武者,并不单是有膀子力气而已,急速的反应,向来是拼杀中瞬间决定生死的关键,拨马已然来不及,主要是孙坚没想到这个距离对方敢直接冲下来而不是选择较力,这种打法看起来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的。而且甘宁的速度实在太快,又拉扯着孙坚的重心,除非弃刀,不然轻则被踹得人仰马翻,重则直接被甘宁另一只手里的戟戳死。
退而求其次,弃马好过弃刀。
孙坚一招旱地拔葱,带着后仰向马屁股方向抽身跳下,同时把刀压低,让落下来的甘宁中心不稳,伺机反擒对方。
可这惯使奇袭冲阵的甘兴霸,每一招看似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动作,瞬息间随时都预留着变化,他的戟并未握在手里,而是别在腰间,左手轻抚着,随时可抽出,或放弃。一旦拔出可选择直接甩手掷出,也可选择紧握手中乱舞劈砍,抵挡流矢,或钉在船、人、马上,让自己的“飞行”暂停,再立即收于腰间,腾出手来攀爬,掠夺等等。
先发制人的他还是看出孙坚的意图了,于是甘宁并未拔戟,而是中途抖手抽回铁索,变换中心,俯冲改为了飘落。这铁索在他手中犹如一只黑蛇,随时咬,随时缠,料敌不过时能随时游离,又能像流星锤一般将人金瓜击顶。
孙坚虽目的未能达成,但也平安无事稳稳着地,只是自己的马献给了对方——甘宁没有选择落地,而是冒险的直接双腿钳住马的后脖,左手如钢钩般扣住丝缰,右手的铁索在半空大范围舞了一圈,让本想趁自己着陆未稳时偷袭的祖茂和孙坚因难以靠近而再次打消了念头。
冒险的人,其实更谨慎,否则,早就成为后人的借鉴。
“兴霸!”
尹天香厌世疾俗的气质到此刻已去了九霄云外。
“如此猛壮少年,却落草为寇,为何不思报效国家,归顺正途。”
孙坚又上了一匹马,两方惊魂初定。
甘宁拨转马头,把尹天香护在身后,凝视了孙坚大约一秒钟,嘴角上扬淡淡一笑。
“抱歉了,孙太守,老子不稀罕……”
很多时候,主帅不受尊重时,身旁副将都会大怒前冲,这一是个人情怀,二是副将职责——保护主将安危和代替主将拔横,显出主将的威严气度,不是轻举妄动乱了阵脚的喽啰,有气也憋着,让小的们替自己生。
但这次没人动,都只是敢怒不敢冲。
孙坚并不是曹操袁绍的类型——问左右谁去与我将其擒来,而是永远冲在最前的、将身旁将士情绪鼓动起来的主帅,有着只身犯险入狼群的虎性。没有这番豪壮,如今也成不了黄巾军心中的恶梦。
“杀啊——!”
韩当、黄盖也随着孙坚一起冲向甘宁。
甘宁斜眼扫了一下尹天香他们,于是拨转马头,冲入官军队伍,随手夺过一杆长戟,猛地冲杀,抵住三人,然后且战且走。
“甘宁交给我,你们继续追杀李大目周仓……哼,小小伎俩,想骗我孙文台?”
甘宁见孙坚这样说,虚晃一戟道:“哼,既如此,就让你再嚣张些时日,我先去与贺齐夹攻程普。”
说罢,策着孙坚的花鬃良驹,猛向城门口冲去。
孙坚这下终于开始犹豫了,如果这不是甘宁故意引诱,那么若此二人真的联合夹击,程普必性命堪忧。老将程普,追随自己多年,感情至深,攻杀战取还是出谋划策,早就习惯其在身侧。
尹天香像和甘宁商量好了似的,对着黄盖,祖茂等人说:“怎么,就让你家主公一人去追甘宁,不顾其安危了么?看来这下江东之虎也要死于梭镖之下了。”
黄盖看了看祖茂:“流寇一向心狠手辣,若为了这几个女流之辈,让主公涉险,到时你我追悔莫及……”
孙坚好轻出的毛病一直让这些部下头痛。
“反正他们也跑不了!”
韩当扯起嗓子,引官军往这边来,尽量围住周仓等人,然后与黄盖祖茂赶忙去追孙坚。
这时王锤,于绫素也突出重围,与周仓裴元绍回合,尹天香扶住受伤的北宫凝处在众人保护中。
“得赶快杀出去,给姑娘止血。”
裴元绍抹了把汗:“城门口被紧紧把守,我们肯定冲不出去了。”
“想办法打开其他城门。”
“怎么开?”
“跟我来。”
声音又闷又悍。
王锤说罢,舞起大流星锤,血肉横飞中,让出来一条路。
浑拙闷愣的武将常常要进入某种情绪状态时才是恐怖的。
也许是看到自己的恩人如今处在这种脆弱状态,从骨子里渗出了难过,进而转化为无穷的愤怒与力量。
王锤与盘旋在周身的锤子,组合成移动堡垒向前推进,不一会儿,就推到宛城东门前。
黄巾军此时已失去所有城门的控制权,所剩的仅有在城内时而反抗,时而任人宰割,时而竞相践踏的逃窜。早在数月前,战后屠城令就已发来,只不过执行的较为偶然。
王锤一马当先,锤交单手,探膀臂掐住城门官脖子,上举过头,摔在城门上,血溅当场,其他人立即换作鸟兽散。
“掩护住王锤!”
后面的追兵并没有上前恶斗的胆量,只得在远处对着推门栓的王锤放箭
却说甘宁见追来的孙坚身后还有黄盖祖茂等人,于是放了心,更加肆无忌惮地扎进兵海之中,夺下数条旌旗杆,逐渐要与贺齐相呼应了。
“主公,此贼似乎对宛城地形了若指掌。”
“甘宁贺齐只是流寇,此次偷袭我军应该不是为了接应黄巾党。”
“没错,依我看只为钱财而来。”
反朝廷逆贼,和只为打家劫舍的盗贼,官府的敌对待遇是不同的。
“也就是说他对付我只是为了救那个女人……”
“妈的!被耍了!”
“给我上!”
孙坚还是遵循了内心的声音——多半是对适才的交手太不甘心。
同样憋屈的还有韩当,一马当先,挥刀直奔甘宁。
兴霸好似热身完毕,精神饱满地再度回首接架相还。
韩当发现,膂力过人的自己,好像在此贼寇面前丝毫显现不出气力优势,应该是在追杀李大目时过度耗费所致。
嗯,一定是,再不这样想,心理上就更加接受不了,也就输定了。
花鬃马似乎还念旧主,在甘宁下面并不是很乖,一双前蹄时不时腾空乱扎,总想把甘宁仰下去,可是常年喜于承受和驾驭大江大浪的锦帆贼,最善借力打力,伴着下落的双蹄,附上自己的力量,挥动断戟猛力下砸。
韩当还没老到程普黄盖的状态,还保留着一腔青壮年的倔强——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我岂能让你震退。
崩开对方能带给自己更多自信,同时也能瓦解对方带来的气势压迫。
横刀接戟的结果看起来虽不能说是螳臂当车,但一道火星后,韩当的窘境已经出现——心口发热,双臂发麻,右手虎口已初见破裂。
倔强的韩当,依然毫不畏惧,但看得出招式气力没之前饱满了。
黄盖自然能看出端倪,立即策马前冲,舞动铁鞭,敌住甘宁。
韩当并没因黄盖的加入便撤到一边残喘,而是想赶紧合二人之力结束战斗,到时歇也歇的舒心。
又十回合的过去证明了没那么简单,黄盖的稳健与爆发力,依然不对甘宁造成任何威胁,而且甘宁时而厉眼余光扫向孙坚那边,这让多次想采取偷袭的祖茂不断打消念头。
孙坚的怒值,突然下降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长子大不了几岁的热血男儿,好像有着用不完的威力与机智,突然很是喜欢。这正是爱勇的领袖有别于追随者的心境。
思量须臾之际,贺齐杀到了。
由于赵弘最后决定带兵死命突围,导致程普协助的官军多处大乱,贺齐趁机杀退程普等人,前来接应甘宁。程普徐琨见走了贺齐,自然把愤怒都发在了刚刚杀到的宛城首领身上。
赵弘可以说是憋了好久,这下总算是撒开了浴血奋战一番,但无奈武艺级别相差悬殊,不到五个回合被徐琨一刀砍下头颅,悬于旌旗杆上,这一昭示令宛城黄巾军彻底失去抵抗力。
剩下的时间就是赶老鼠了,只是老鼠太多,多得让人心烦。老鼠们也早都知道对方主帅是手握屠城令的猫,鼠洞坍塌后全都没有投降的份儿,求生的欲望提高了这些败兵的速度与爆发力。
甘宁见贺齐赶来,便不再恋战,会同八百健儿向城内府衙冲去,管他官军,黄巾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入无人之境。
“主公,看来甘宁等人,意在城内财宝金银,趁火打劫。”
黄盖望了望出神的孙坚,嘀咕着。
“锦帆贼,甘兴霸,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