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趁周泰还没站稳,大叫一声扑了上去,直接将其扑入河中,却不知这一招实在是欠妥——他忘记了对方是混迹江河的正宗水贼,入了水中便如一只鳄鱼般爆发力十足,几下便将水性一般的许褚折磨得手足无措,连呛好几口污泥汤。
“快救仲康!”
重伤的许定在岸上大喊。
“好!”
董袭虽胸有成竹地回应道,可是自己和手下还处在贼船包围圈中脱不开身。
更令他们没想到是,岸上还有一波儿蓄势爆发的贼兵,一直潜伏于树丛间。
“妈的,这伙儿人还留一手!”
山越的团伙儿已经耗费了鲁肃贺齐等人的大半战力。
这第三轮的补充打击,可真的让贺齐心生不安起来。
一分神的功夫,对手的戟一下子扫在了自己的肩头。
“哼,你们还真是做足功课啊!”
贺齐忍着剧痛,依旧从牙缝里几出丝丝笑。
“对敌人的重视,就是对自己行当的负责。”
“别小看我!”
贺齐大喝一声,忍着痛继续与其鏖斗。
董袭又丧数名弟兄,但总算摆脱了敌人的纠缠,跳下贼船,赶至那快刀者的近前。
许褚已经被其折腾得快失去知觉,但由于仲康力大无穷,即便下意识地抓打也依然具有威胁性。
“欺负一个不会水的,算什么好汉?”
那人的面罩在方才的厮打中已经被许褚撤掉,露出一张颇为漠然的沧桑横肉脸,下巴周围全是硬梆梆黑黢黢的胡子茬。
“你小子到底是他妈哪路贼寇?”
那贼顿了顿,回答。
“九江周幼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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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很亮。
这些贼寇打架连一点喊杀声都不带。
兼具杀手气质。
董袭心头不禁一动。
董袭一直很仰慕江东之虎孙文台,在孙坚驻留于会稽之时,董袭便托其同乡名士虞翻向孙坚引荐自己,二人一见如故,还曾一同比试水性。
自命不凡的董袭,想借机表现自己,结果却输得很惨,于是便更对孙坚佩服得五体投地。
孙坚却不以为然,还说,我这两下算什么,我在游访九江下蔡时,曾追捕过两个人,这俩人能在水里一呆就是一天一夜。
董袭赶紧寻问这两人姓甚名谁。
孙坚回答,一个叫蒋钦,一个叫周泰,全是官府通缉的要犯。
董袭想到这里,指了指那边船上与贺齐单挑的人,对周泰说:“那他必是寿春的蒋钦了?”
周泰点了点头。
“哼,可惜了你二人的一身本事!”
董袭说罢,把戟端起来,冲岸上一努嘴,示意二人上岸拉一开阔地好好打一场。
鉴于孙坚的高度评价和今日许褚的窘态,董袭实不敢和周泰在水里打。
周泰的鬼头刀被许褚给扑拢到河里让水冲跑了,于是他捡起了许褚方才扔在地上的大雁翅刀。
另一边,被董袭摆脱的船上贼兵,则转而攻向了鲁肃的货船。
鲁子敬也是负了轻伤,和剩下的义勇顽强抵抗着。
西面突然飞来了好多逐舟觅食的乌鸦。
周泰看了,便是一皱眉。
附近无庙祠,却见神鸦社鼓。
也许是最近这里总死人导致的。
蒋钦不禁开始佩服贺齐的毅力,肩膀无力却依旧不影响分水三叉戟迅猛如电的攻势。
人言贺公苗花架子外形,练家子本领,今日一战,证明了这些道听途说并非虚假。
如今贼兵已经优势明显。
蒋钦眼见一时难以取胜,于是打着打着,忽然虚晃一戟,跳上船舱顶。
贺齐负伤后一直在靠着激劲儿硬抗,头脑不免发热,以为蒋钦这是怯战要跑,哪里肯放过这机会,巴不得直接借着这股力干掉一个头领,扭转颓势。
蒋钦则将戟扔在脚边,随即迅速将身上硬弓摘下。
贼船上一丝灯都未点。
弦响处,贺齐手中的三叉戟掉落。
所幸未中要害。
黑暗给蒋钦创造了环境,同时也降低了其精准度。
这一箭钉到了贺齐的左臂上,箭头直从另一侧冒了出来。
扎扎实实的一箭。
神鸦的重鸣还是不绝于耳。
“啧,难道今天要死的是我?”
双重剧痛让贺齐半跪了下来。
这鸦声让船舱上站着的蒋钦也略感烦躁。
“呀哎——!”
贺齐嘶叫着想竭力站起来。
机会难得,蒋钦将脚边的戟捡起来,打算冲下去结果贺齐的性命。
面前却突然多了一个人。
身躯一动便哗楞楞乱响。
乌鸦叫得更欢了。
涡河对岸,突然出现了数百蓄势待发的壮士。
“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是敌是友?”
鲁肃等人也发现了这伙儿人。
层出不穷的奇兵,让年轻的鲁子敬第一次体会到高强度械斗所带来的绝望感。
鲁肃曾从老家东城县迁出,就因为东城县是在中郎将袁术的辖区范围内,而他特看不上这个部下法纪废弛,散漫无度大官儿。
那袁术怎肯放走这个富豪,得知后立即派兵追改。可鲁子敬却豪气满满地张弓搭箭对准了前来的追兵,以男子汉的气概示意对方不要逼迫自己,并一箭击穿对面首领的盾牌,然后跟手下轻松将这些追兵打退。
自此,鲁肃便多少有些骄傲。
打架,不外如是,官兵,也就那么回事儿罢了。
而今天这场恶斗,可算是打磨了年轻人那颗自命不凡的心。
战火的洗礼,让豪杰们越发成熟老练。
“小心!对岸有敌兵!”
真正的突击队,无论是否倚仗黑暗,都可以神出鬼没。
蒋钦未敢轻举妄动,而是横着戟,盯着这背对月光的魁梧身影。
铃铛在夜风中浅浅作响。
“来者可是锦帆贼甘兴霸?”
“废话少说纳命来!”
甘宁话一出口,对岸的健儿们也开始动了起来。
“蒋钦!快跑!”
岸上的周泰冲船大喊道。
话刚出口,便见董袭一刀劈来。
“哼!小子!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董袭本是难以抵挡周泰的快刀,身处劣势,这会儿又重拾了点信心,戟锋一转,反守为攻。
蒋钦没有照做,而是横着一戟扫向了甘宁。
甘兴霸俯身躲过,连着一技扫堂腿。
蒋钦见状,暗笑锦帆贼武艺粗鄙,这距离根本就扫不到自己,于是抬戟准备向下劈。
不想腿上突然感觉到强烈剧痛。
比石砸更猛烈的碎骨之力。
原来扫堂腿只是招式,而与腿同一轨道轮转的是从腰上甩出来的铁索。
直接打在了蒋钦的小腿上。
蒋钦瞬间觉得那只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重心也跟着变得不稳。
甘兴霸蹿起来就是一脚,直接把蒋钦从船舱上踹了下去。
“蒋钦!”
周泰慌忙弃了董袭,向船奔去。
“哼,想跑?”
董袭还紧咬不放。
周泰见甘宁也跳下船舱,于是冲着甘宁把许褚的大雁翅刀掷了出去。
这刀又大又沉,飞行的速度不免偏慢。
甘宁闪身躲过,蒋钦借机滚入水中。
“风紧!扯呼!”
蒋钦周泰的贼众们弃船的弃船,躲进树丛的躲进树丛。
而撇刀后的周泰已感觉到自己身后恶风不善,便借着重心向前,直接扎入水中。
董袭的一戟只浅扫到了其脚尖。
“别让他们跑了!”
董袭大喊。
可惜这喊叫声无济于事,本部人手在殊死抵抗后疲惫不堪,根本没有力气去追贼,这会儿贼寇退了,都累得趴坐地上徐徐带喘。
甘宁的手下并不去追赶贼军,而是又回到了河对岸。
周泰的部曲,进退都是干脆利落,顷刻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搁浅在沼泽芦苇的交通工具。董袭带人拿着火把上去,才照亮了船身——不过是两只打渔者弃用的破船,里面除了一些破衣杂草,残羹剩饭,再无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持久的鏖战就这样随着长江健儿的乱入戛然而止。
贺齐被人搀扶起来,简单的包扎着伤口。
“啧!货没追回来。”
贺齐尴尬羞闷地看了一眼正从船头向他走来的甘宁,便耷拉下眼皮,转开目光。
大伙儿开始收拾残局,董袭和手下把泡在水里的许褚弄上岸。
鲁肃走过来,满面是笑,同时也满面是血。
“多谢锦帆贼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