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出来了你。”
穆尘在不远处幽幽的说,不紧不慢,多少带了一点冷嘲热讽。
“也太久了吧,还以为你自己被困在里面了呢……”
重渊望了一眼他手腕上渗着血的黑缠丝,嘴角浮出一丝报复的笑意,
“差点被困的人是你吧,喏——”
他用眼睛示意了一下穆尘的手腕,上面的血还在依稀的顺着指尖流下。还敢笑我,论这种本事我可比你强得多,重渊心里暗暗的想,望着穆尘,一脸不屑。
玥在一旁静静的观看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她原本幽蓝色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有浅浅的紫光在瞳孔里荡漾着。重渊看着她的眼睛,一直没有说话。
她看到了重渊直至投射过来的目光,神色渐渐暗淡下去。她轻轻摇了摇头,他明白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记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握了握手,一股强劲的力量从身体的某个地方汹涌而出,蔓延到她的全身。
“啊——”她下意识的一声轻呼,急忙松开了手,眼神里有明灭的紫色光芒慢慢的变得盛大,清晰。
“怎么了?”
重渊和穆尘异口同声的问,目光落在她泛着紫光的衣衫上,这样纯粹而圣洁的颜色是,是……
“玥,你调用一下你的灵力试试。”
重渊兴奋的说着,如果没有猜错,那么……
一股深色的紫色气流缠绕在玥的身体周围,仿佛游动的不是灵力的光芒,而是如幽深的潭水里的液体,没有实体的灵力在玥的四周慢慢成形,像水一样蜿蜒缠绕着。
玥的眼神里有惊恐在不停的晃动,这种形态的灵力已经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围,他们的灵力是没有实体的,很多时候,只是以光芒的形式散发出来,而这紫色的水一样的液体,确确实实是从她体内流出的灵力。
“哗”水一样的灵力忽然涣散开来,雾气般的消散在他们三人惊讶的不知所措的视线里。
重渊望着灵力消散的方向,纯黑色的眼睛里有无限的喜悦,但也透着无限的悲凉。
“玥,进入空影城后的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你了。”
重渊面朝着她错愕的面容,解释着。
“曾经你在这个地方居住了八百多年,这里凝聚了很多过去在你身上消散的灵力,当你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这些残留在空影城角落里属于你的灵力在慢慢地唤起隐藏在你身体里的紫妖族的血,也正是那种血,在不断的带给你力量。”
“虽然,现在你的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这份力量,就像刚才碎掉的灵力,但在这个地方,哪怕力量只是多了一点点,那就是生和死的区别。”
“我不明白,你不是说过,七杀不会阻止我们去见漓烬吗?既然这样,还有动手的必要吗?”
玥不解的问他,她蓝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穆尘在她身边用同样的眼神紧紧的盯着重渊慢慢凝固起来的脸。
“我是说过,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变了。”
“刚才,在生死界里,漓烬让我看了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是我曾经求她告诉我,她却怎么都不肯说的,是,是属于你的记忆的,玥——”
重渊的视线落在铅灰色的远方,那里有隐约的黑色在风中飘扬着。
“对于每个将死之人,漓烬都会满足一个他们曾经的祈求”
“所以,她不会让我活着出去,或者说,我们。”
重渊纯黑色的眼睛变得绝望而凄凉,弥漫着漫天寒冷的风雪。他低沉的对着玥和穆尘背后铅灰色的苍茫大地说
“而且他们,已经来了。”
玥和穆尘一起转过身去,不远处,像是有黑色的风帆在苍茫的海洋上前行,迅速的,忽明忽现。似乎有黑色的游龙,如闪电般游窜。
穆尘和玥的表情仿佛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的可怕,他们不可置信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穿着黑色长袍的来人,还有他身后两个陌生的面孔,惊愕的没有了说话的能力。
很久,他们就这样目瞪口呆的望着黑色的人影对着他们隐约的微笑。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追踪到这个地方!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我的孩子们——”
黑衣人的声音渐渐淹没在空穴而来的烈风中,苍茫的铅灰色大地上仿佛只剩下恒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穆尘才缓缓开口。
“凛——谛——?”
一旁的重渊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表情,神裔的最高统治者,凛谛——他们为其效力了十余年的人。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地方,又是怎么来的,并且,比他们更早的进来了空影城。
太多的疑问在重渊的脑海中徘徊,他一直以为,刚才过来的人,是七杀中负责最初之阵的天权,而现在…..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天权,而眼前这个人…….
重渊下意识的想到了什么,凛谛,七杀天权,根本就是同一个人。神裔的最高统治者,确实紫妖族祭祀漓烬手下的七杀,真是一个荒谬的组合!
“你是七杀天权?”
但重渊冰冷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很确定在凛谛微笑的眼眸里藏着怎样恐怖的气息。
“是”
凛谛依旧微笑着回答,仿佛只是在说一句不轻不重的话。瞬间,穆尘和玥的眼睛里迅速的涌起了复杂到无法看清的神情。
重渊纯黑色眼睛里迅速的凝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雪,无数的狂风在他的瞳孔中肆虐的翻涌,他很清楚的知道,七杀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让他们死的很难看。
“那他们呢?”
重渊的眼神动了一下,继续问,他可以隐隐约约感觉到凛谛身后的两个人身上藏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古风,温涯。”
凛谛依旧微笑着望向重渊,说着身后一男一女的名字,似乎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我们不是来杀你们的,相反,是来帮你们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一点也没有在神裔皇城里王者的傲气和霸道,却带着无比的真诚,还带着深深的叹息。
“玥,我知道,是你杀了五行者。”
凛谛侧过头,对着一脸错愕的玥认真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尘在一旁不安的问,眼睛里带着看不清的神色,是这个人,杀了用他的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也是这个人,把自己抚养长大。
“不是很早,就在你们知道的那刻。”
凛谛叹息了一声,补充着
“当时,我就在你们附近。”
他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即使是很早就知道,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在傀儡虫操纵下的玥,或者跟直接的说,阻止漓烬。她想做的事,不是他能抗衡的。
他深深的明白。所以,他要选择别人,来帮助他。他的眼睛里慢慢印出他们三人的影子。
“重渊,你在空影城里进进出出,难道没有发现吗?这个最初之阵从很早开始就只是一个摆设了。”
重渊微微点了点头,是的,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个天权守护的最初之阵一直都是杳无人烟的。
“我知道,只是以前我一直以为是漓烬撤去了你对我的阻拦,因为…..因为,是她答应让我出去的……”
凛谛望着遥远的铅灰色的天际,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
“是时候了,该说明我真正的来意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穆尘,继续说道,“希望你,能明白。”
他的眼睛里迅速的闪过穆尘幼年时的脸,苍白的他静静的躺在地上,自己在他的一旁,看着他没有说话。
凛谛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记忆从很久之前的时光倒涌回来。
“那还是在三百年前,神裔和紫妖最后一战的日子里。那一战,带来了几乎只有死亡,紫妖族,全死了;神裔,也只剩下寥寥无几。而我,就是少数存活下来的神裔中的一个。”
他的声音变得哀远而古老,在苍茫的灰色大地上淹没。他们三人静静的聆听着,仿佛看到了无数的火光在天空肆意的穿梭,零乱不堪。
“我们需要一个统治者,而我的血液里,流着神裔皇族的血脉。所以很理所当然的,我坐上了这个位子。”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自己已经没有了这个能力,我所有的灵力几乎已经在战斗中衰竭,紫妖族的攻击把我疲惫不堪的身体更是折腾的遍体鳞伤,于此同时,族里也开始了暴动,几个比我年长的幻术师联合起来反抗我的统帅。”
“那是一个充满战乱的年代,人的本性,贪婪,欲望,破坏,杀戮,一切肮脏的东西在那时毫无保留的裸露出来。原本族里人数的数量就已经少的可怜了,那一次的暴动,又把人数减少了一半。”
“真的是很可笑的,我们差点就灭绝在自己的手里了。”
凛谛自嘲的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曾经那段悲哀到可笑的时光,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曾向他们妥协过。
“如果可以,杀了我,放过这些追随我的人。神裔一族的人数,真的不多了…..”
他甚至带着恳求的语气和他们协商,可是他们依旧没有同意,在他们的眼睛里,这些追随过他的人随时随地的都可能变成叛徒。
他们忘记了,这些人,也是神裔的族人。身上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
“但是,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我的力量不仅完全的恢复过来,而且,比原来高出了很多很多,多到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地步。你们平时看到的,大概,只有二十分之一。”
凛谛对着穆尘和玥笑了笑,一瞬间,他们发现凛谛已经能变的很苍老了。
“不仅如此,在一夜之间,神裔皇城就在战场不远处的平原上拔地而起,一圈一圈金色恢弘的城墙象征着尊贵,权势和统治。那时候,他们动摇了,然后在我忽然剧增的力量下彻底的臣服了。人就是这样的,欺凌弱小,害怕力量……”
凛谛停了下来,饶有深意的看着重渊。重渊纯黑色的眼睛里有忽闪而过的光,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这些,都是漓烬给我的,包括皇城,也包括力量。”凛谛笑得很无力,那么多年了,他已经觉得深深的疲惫。
“在我最无助,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漓烬。她就像一个神灵一样,可以答应我的任何条件,但为此,我也要作出相应的代价。”
凛谛的眼前似乎有永远都无法散尽的大雾,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中,他看到了漓烬紫色的眼睛,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悠远的飘来。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但是我有个条件。”
“用你自己来交换,做我手下的七杀,天权。”
漓烬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蛊惑,一声声无比清晰的钻入他的耳膜
“你可以不用呆在我身边,去神裔,当你的王者。”
“但是,我所有的命令,你都要服从。”
年少时的凛谛跪在冰冷的大地上,最后,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很好……”
漓烬的声音慢慢的消散在大雾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阳光射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有眼泪,冷冷的挂在眼角。
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辗转而过,一晃眼,三百年就过去了。
“漓烬要求我做的事情不多,我几乎一直都在神裔皇城里。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将每个月,在神裔里发生的事情,通过水镜,向她传达。无论我做的怎样,她从来都不说什么,也从来都不会干涉。”
漓烬居住在空影城的日子里,并不是不问世事,她毕竟是女神燯燃留在这世上唯一的意念了,她依旧在履行着她应有的职责,即使是在染死了以后。
“那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漓烬要这么做。后来,我终于渐渐的懂了,她要我每个月传递神裔的情况,是在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将神裔完全的毁灭。”
他的声音变得颤栗,带着疯狂的嘲笑。他没有看到他们三人严重的不解和疑惑,如果漓烬要毁掉神裔,三百年前,它就应该已经灭绝了。
“我知道,这么说,你们无法明白,因为,你们还不了解,染,和芷夕,是怎么死的。”
凛谛的声音变得凄凉而残忍,他的眼睛眯起来,带着妖异的光。
“知道吗?漓烬亲手杀了他们。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她亲手斩断了这份感情,从此以后,她变得就像没有了灵魂,她不会再去爱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凛谛的声音变得很苍凉,他想起了漓烬杀他们的理由,不禁变得哑然。
“那时,神裔和紫妖还并存着,也就是在九百年前。紫妖生活在沧原大地上,而神裔则生活在这里——空影城。染和芷夕坚持让两个种族并存,这也是燯燃的最初的意思。可是作为紫妖族祭祀的漓烬,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居然坚持要求只留下神裔,而紫妖,一定要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
“后来,她失手杀了芷夕和染。但最后,她却尊重了他们的意见,让神裔和紫妖并存着,直至三百年前的那一战,紫妖才完全消失。”
“大家都以为她是一个不司天职,只管自己的人。但事实上,没有人,可以比她更尽责。她从不插手和平和战乱,她只负责清除,毁灭。这才是她真正的职责。”
“而她曾想灭绝紫妖的原因是,紫妖一族的已经变得无比的糜烂和颓废了,让这样的种族存在,是对世界上所有生灵的扼杀和屠戮,而现在的神裔,也在慢慢的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着……”
凛谛的目光变得空洞,他想起了日日夜夜可以在皇城顶端就听到了凄厉的呼号,和每次出城去,底下那些人麻木战栗的眼神,他的心就痛起来,这些,都是他的族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神裔的统治不是我一个人,曾经漓烬把神裔交给我,是希望这个种族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安定,而不是镇压,糜烂,颓废。可是现在神裔的现状和之前漓烬坚决要求灭绝的紫妖毫无两样,你们也看到了,神裔皇城下的那些无辜的人每天胆战心惊的活着,凄厉的嘶吼。”
“也因此,漓烬开始动了杀意,五行者的死,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凛谛对着苍远而寥廓的天空伸出了双手,仿佛是想抓住什么,但手里只有灰色的空气和一片荒芜。他的声音似乎已经轻到了自言自语,那样苍白,疲惫……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把神裔统治的很好,至少,不会像紫妖那样。但是,很多的现实却让我无能为力,或许,是我自己能力不够吧。我看着神裔在我眼前变得颓废,糜烂,每一次,我闭上眼睛,就看到紫妖族的血流在了神裔皇城的土地上,他们笑着对我说,看,你们和我们一样呢……”
“在我意识到这点后,我就做了一件事情。”他的目光落在瞬间杀气弥漫的穆尘身上,终于,他缓缓说
“我从你父母的手里,把你永远的抢了过来。”
“然后,你还用我的手,杀了他们,让我以为是自己没有控制灵力而导致的误杀,是吗?我的,王?”
穆尘恶狠狠的一字一句的反问着,深色的瞳孔里汹涌起了冰一样无比寒冷而锋利的光,杀气在他的周围盘旋如风,灌满了他的长袍,
“我还以为,你打算瞒我一辈子——”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穆尘冲着凛谛疯狂的吼叫着,歇斯底里,这个人,像父亲一样的对待过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苍茫大地上的风盘旋而过,带着凛谛长久的沉默。他愧疚的望着穆尘慢慢绝望的脸,像当初在神裔皇城上,望着还是孩子时候的他那样,带着深深的歉意。
“因为你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而这种天赋,这是我一直苦苦寻求的,你可以把别人的灵力灌输在自己的体内,并且与自己本身的能力融合,没有人可以做的比你更完美。不过,可能,到现在为止,你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你知道吗?在你出生时,你的身体里充满了流动的灵力,你以为那些灵力都是属于你的吗?你知不知道,当时有两个幻术师经过你家门口的时候,被你的这种天赋生生的抽干了灵力,死在枯竭中……”
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这,这对于幻术师来说,简直就像一个怪物,穆尘感到有一种恐惧在周身蔓延,每一次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总有什么人,要死去。
凛谛深邃的眼神紧紧的凝视着他,带着无限的亏欠和决然。
“我知道,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但是,请你,救救那些无辜的神裔族人,那些活在皇城最底层的人,他们是无辜的,我不想漓烬连同他们一起毁灭。”
“不要忘了,你也来自那里。”
穆尘的眼神顿时变得凛冽残忍,他灼热的视线毫不顾忌的狠狠砸在凛谛的眼睛里。
“你,你还能在我面前这样坦然的提起那些人,我,他们,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拜谁所赐?”
一向温和,沉默的他像爆发的火山,仿佛炽热的岩浆融化了山脉,玥在一边看着渐渐失控的穆尘,想起他的过往,想起他们在皇城进进出出,路过底层的时候,那些人的生活,就像是苟延残喘的蝼蚁,每一个地方,都流过他们无辜麻木的血,而他,曾经也在那里生活过。他比她更深刻的了解,那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和麻木,那些人已经不懂得反抗,被驯服的不是他们的人,而是灵魂。
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就像他的父母一样,宁愿死在他手里,也不敢反抗。
“是谁把他们变成这个样子,不是你,不是你吗?”
穆尘多年来累积在心底的愤恨,不甘,绝望像决堤的洪流淹没他的理智,他冲着神裔的王者,双手伸向苍穹,大喊着。
凛谛看着穆尘的一举一动,安静的仿佛不再存在了,过了很久,他释然的笑了笑,那一瞬间,玥错觉的看到,在他的笑容中,她看到了深深的无力和眼泪。
“是啊,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你知道吗,尘儿,在很早以前,我就决定了一件事情……”
凛谛的眼神迅速的变得暗淡,死灰色慢慢的爬上了他深邃的瞳孔。
等穆尘意识到,已经晚了。金色的光芒像太阳最炽热的火在他的周围燃烧起来,一瞬间,铅灰色的苍穹被染成了闪耀的金色,明晃晃的直射在他的眉心。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喊叫声在苍茫的大地上经久不绝,眉心不断有游龙般的金鳞簌簌的钻入他的体内,全身的血像荒古的红岩浆翻涌着,身体里仿佛有血肉模糊的声音一声声传入他的耳朵,骨骼交错从横的咯咯声在身体里回荡着。
金色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仿佛一瞬间释放了千年来的光华,那一刻,天地间显得无比的昏暗,只有穆尘的眼睛里,有金色耀眼的光在一丝丝流淌,好像未绝的余音。
凛谛的眼睛已经变得像天空般灰暗,浑浊,他的身体软软的倒下去,在穆尘错愕的视线里,凛谛缓缓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
穆尘无力的对着昏暗的天际,压低这声音,颤栗的低吼。他抱着瘫倒在地上的凛谛,仿佛抱着一个苍老的老人,那时候凛谛似乎在霎那间变得垂暮,所有属于他的光华在刚才盛放的金色光芒中,已经全部都转移到了穆尘的身上,包括他所有的灵力,所有的力量,和所有对穆尘的亏欠。
“尘儿……”
凛谛在穆尘微微颤栗的手臂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从把你带离皇城底部开始,我就想要这样的结局。”
“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一直……希望,神裔可以……永远的安定和平下去……”
“为此,我的妥协……慢慢的演变成了……今天的局面。我是罪人,神裔,永远的,罪人。”
“所以,我把力量都给你,连同我的责任,记得,记得,保护那些无辜的人。
“别让,别让他们,死在漓烬手里…….记得……记得……”
凛谛的声音渐渐的淹没在漫天呼啸而来的风中,穆尘的眼角有看不见的眼泪滴落在凛谛干瘪了手上,带着他对这个老人杀父母亲的仇恨,和对他像父亲般的眷恋。
他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恨不起他了,他对着昏暗如同死城的天空,抬起头,远远的仰望,像在目送什么远去。
他想起了古老的传说,所有死去的人的灵魂都会住在天上,对着渺小的凡间,一遍一遍唱着寂寞的歌,凛谛也是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十三年前的神裔皇城
凛谛对着倒在地上的孩子,喃喃自语,“即使有一天,我死在你手里,也不会后悔,因为……
……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空影城昏暗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凛谛还未来得及说的话,隐隐约约的穆尘的耳边回响着
“对不起,尘儿……”
至始至终,跟随凛谛同行的古风和温涯都没有说一句话,这是他们一早就知道的结局,没有任何的震惊。
“这次,我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三人离开皇城时,凛谛抚摸着金色恢弘的城墙,喃喃自语。
“古风,温涯,尽你们所能的帮助他们,拜托了……”
凛谛王者的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和决绝。
“值得吗,王?”
古风在他转身离去的瞬间那样问他,有风灌满了他充满威严的金色长袍。
“总要有人,愿意去牺牲,即使我不想……”
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背影就已经在怔在原地的两人的视线里越走越远,那一刻,他们没有看到,凛谛脸上瞬间苍老下去的神情,和他对着天空,缓缓闭上的眼睛……
“我们会帮你们。”
古风对着失神的三人真诚的说道,很少,他会用这样的口气,穆尘的眼睛深深凝视他们,玥和重渊也看着他们很久,没有说话。
“这是在还没有来这里之前,凛谛拜……不,是我们答应他的承诺。”
古风的语气变得很坚决,让穆尘想到了凛谛死去时对他的叮嘱
“记得……记得……别让他们死在漓烬手里…..”
他抬头望着一眼渐渐露出微光的苍穹,几缕光束缓缓的投射在凛谛苍老而安详的面容上,他的身体变得透明,像碎掉的水晶,一粒粒涌向远方。
穆尘望着凛谛远去的方向,终于点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