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夫此言出,当即绝大多数墨者墨者俱是抱拳齐声道:“唯公子马首是瞻,赴火蹈刀,死不旋踵。”
帘的眼眸透出兴奋,眨眼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墨家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且不乏高手死士,拥有这样的一股力量任谁都会为之心动,只是想一想那条件——刺秦,还是算了吧!虽说在世俗外的灵门、玄门和天门三大门派的眼里,刺秦虽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但是秦军的百万虎狼之师又岂只是个摆设!
吴鸣没有帘想得那么多,他对这些根本还不了解,他的想法很简单,这帮蠢货,历史难道是可以改变的吗?我才不会跟你们搅和在一块儿!是以吴鸣听到百里夫和众墨者要追随自己的话,心湖不曾泛起半点涟漪,这时把帘扶起,看着百里夫,摇头,苦涩一笑,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姬某人奉劝各位放下心中之念,不要做无谓之牺牲。”
不料,这时那白袍墨者,齐地之墨的首领陈阳正襟危坐,对着吴鸣一礼,长叹一声,道:“子尝曰‘吾十有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莫非公子所说的天便是这天命?”
吴鸣惑然不解,不知这陈阳想说什么,所以静静地看着对方,不语。
陈阳脸上气愤之色越发明显,愤然道:“不想以公子之豁达,竟也信儒家这天命之说,儒家所谓知天命、畏天命、顺天命只不过是愚弄天下庶民的伎俩,我墨家祖师爷曾曰‘官无常贵,而民无常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又曰‘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公子以然否?”
吴鸣这才明白陈阳想说的意思,心知墨家主张兼爱、非攻、非命、尚贤,强调天志,反对儒家的天命论,遂呵呵一笑,道:“先生误会了,姬某人所说的天,并非儒家之天命,也非墨家之天志!”
众墨者皆惊,不想普天之下对这天还有第三种解释,俱是目不转睛地看向吴鸣。而齐¥墨众弟子更是表现的既好奇又鄙夷。
要知墨家于战国后期分化为三派,楚墨、秦墨和齐#墨。秦墨注重科学研究,注重逻辑学几何学力学、光学的研究,非常务实,擅长机关消息阵法;楚墨继承了墨子的非攻,门下弟子多侠客、游侠,周游各国,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反对各国战争,认为发起战争俱是各国贵族统治者为一己之私利,不利于民,;而齐¥墨弟子多游历各地,讲授墨子的兼爱思想,反对以暴力解决问题,齐#墨弟子在战国后期多有在各国出仕。
是以三墨之中,齐#墨尤重思想阵地之分,擅长辩论。
更何况先前秦墨已是输了一场给吴鸣,此刻齐%墨诸人皆有心扳回一局。
是以陈阳此刻哦了一声,不骄不躁,道:“阳愿闻其详!”
吴鸣正色道:“所谓天,天道也!人心也!民心也!”又道:“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话落,吴鸣心中禁不住得意。
不料陈阳闻此言,惊怒不已,道:“当年子于鲁哀公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公子此言不正是信奉的儒家之说吗?”
吴鸣愕然,恨不得上去抽陈阳一巴掌,不想这陈阳竟是如此迂腐,对就对,错就错,非得搞个什么阵营,儒家和墨家,非得站对啊!吴鸣愕然的另一个原因当然是他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竟是出自孔子之口,他一直以为是唐朝魏征说给唐太宗的话呢!暗叹自己当真是无知的很。
羞赧中的吴鸣有些慌乱,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挠头:“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陈阳闻之,哈哈哈大笑,遍阅左右四下墨者,道:“此乃道家之说,公子要说的天道就是这个吗?”众墨者复又随之笑。
吴鸣顿时凌乱之至,却也不肯认输,仔细思索,发现这陈阳一开始就将自己的思路引向旁处,自己所说的天道虽和孔子所说的有一处相同,但绝不同于孔子所说的天道,孔子虽曾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却是说给君王的,是为君王更好地愚民之说。心想这陈阳果然善辨,断章取义,偷梁换柱的功夫依然炉火纯青。
思忖至此,吴鸣朗声一笑,道:“陈先生果然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只是先生一味避重就轻,是为何意?”
陈阳尴尬,呵呵一笑,道:“公子此言差矣,公子有言在先,谓此天既非儒家,又非墨家。”
吴鸣嗤笑一声,道:“姬某人先前说的是,天,并非儒家之天命,也非墨家之天志!而不是谓此天既非儒家又非墨家,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便是这样来的吧!”
陈阳赧然不做声,众墨者皆默。
这时,有风吹过,掠过院墙外树上的桑叶片片,一片桑叶施施然轻飘飘地落在吴鸣的矮几上,吴鸣眸光闪动,捻起桑叶,道:“陈先生,姬某人手中何物?”
陈阳一脸懵懂:答曰:“树叶!”
吴鸣故作惊讶,哦了一声,将那桑叶上下前后左右仔细观察后,道:“非也,此乃桑叶,并非树叶!”
众墨者哗然大笑,原先身处被动的陈阳瞬即来了精神,伸出手示意众墨者噤声,道:“公子此言大谬,名家公孙龙先生的白马论,公子想必知道?”
吴鸣点头,陈阳又道:“然公子想必不知道墨家祖师爷对这白马非马的批判了?”
吴鸣诡异一笑,道:“然!姬某人自是知道,你们祖师爷说的极是,白马当然是马!”
众人脸现困惑,陈阳更是打量打量吴鸣,又瞧瞧吴鸣手中的桑叶,奇道:“那公子适才不是说桑叶并非树叶吗?”
吴鸣郎笑三声,长身而起,道:“先生明察,所谓天既非儒家之天命,也非墨家之天志,亦非道家之天道,实则呢?”说至此,吴鸣步入院中,从地上捡起一片槐树的叶子,又捡起一片榆树叶子,望着一干懵懂惑然的墨者,拿起榆树叶,道:“榆叶功在安神、祛湿,”
一干墨者皆不明这‘姬凡’此刻怎么说着说着谈起了树叶的药用,皆引颈细听,吴鸣又拿起桑叶,道:“此桑叶也,功在疏散风热,清肺润燥,清肝明目,”复又拿起槐树叶子,道:“槐叶治惊痫,壮热,肠风,”“姬某人的意思是三叶虽各不相同,但都是树叶,然而三叶虽皆为树叶,但功效用途却各有千秋。”
说完,吴鸣又返回矮几后正襟危坐,不再言语。
众墨者闻听吴鸣之言,心中俱是一震,眼睛随着吴鸣落座,静等吴鸣继续他的言论,岂料等了半天,吴鸣依旧一言不发,到了后来,干脆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众墨者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帘则侧首默默注目于这个假冒夫君的人,于心中默念昨夜他在梦中说起的那个名字——吴鸣。
这时,陈阳轻咳一声,道:“陈某人得听公子之言,顿悟。”“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儒家、墨家、道家和法家等世俗门派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吾等不可鼠目寸光,当弃门户之见,采众家之长,方可有为!”
吴鸣挣开双眼,点头道:“先生此言极是,三晋合而智伯亡,五国合而破齐,当今齐王建,四十年事秦甚谨,不修攻战之备,不勤政爱民修过,不助五国攻秦,不晓唇亡齿寒之理,今六国已去五国,独留齐国,大厦将倾,又岂是一木可撑?”
陈阳闻言面现忧愁,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一直未开口的楚墨首领、蓝袍墨者屈直这时忽然道:“姬公子高人也,鄙人私自揣度公子今日所言,先有暴秦强盛不可夺,后有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复又高谈阔论天道为人心、民心,”“鄙人且问难道天下民心向秦?”
吴鸣闻言,挑眉向蓝袍墨者望去,但见此人五官虽是长得极为普通,但是双目开阖之间,却是精光四射,尤其是那只右手,修长而隽秀,指甲修剪得极为平整光滑,而那只手似是握惯了长剑似的,即便此刻手中无剑,却仍然是一副握剑的样子。不禁暗道:看样子,这人只怕是个厉害的角,压轴出阵的么?
吴鸣心道,先看看他怎么说,让他把招使完了我再出招,实在不行就溜之大吉。心里拿定主意,吴鸣嘴角翘起一抹自嘲,不答反问,道:“难道天下民心不向秦?”
屈直心想这姬凡分明是在装疯卖傻,但也知道得罪不起姬凡,是以嘴角抽了抽,道:“韩赵燕魏楚如今国破家亡,民众皆处于水生火热,匪患之多,不计其数,夜盗频仍,几不能寐,庶民度日如年,连年战乱,百姓饿殍遍野,流离失所……”
吴鸣听得实在是听不下去,他最是讨厌这些满是没有事实例证、夸大事实的文人之语,动辄千万,不计其数,仔细一调查,特么的只有几十数,吴鸣想起上高中时历史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所谓历史是胜利者的历史,所谓历史是道听途说博人眼球的历史,所谓历史是添油加醋主观多客观少的历史。
所以,吴鸣非但没有再听下去,而且还突然截口,当然,他知道这很不礼貌,截口道:“先生所言,若源自他人之言、众人之口,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