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完他便有些后悔了,自己就是因为遭到父亲的呵斥才迎难而上,如今落得一无是处的,这小子要是也这般驴脾气,那岂不……
看着杜铭脸上疑惑又稍带恐惧的表情,他稍稍感到放心:“瞧他这副软蛋样,哪有胆子敢不听自己的话呀。”
但他还是放缓语气道:“小弟呀,听大哥的没错的,你还不知道,现在朝廷可是大力鼓励读书入士的,等你读个几年书考中了秀才,大哥就不能随便欺负……呃,这事以后再说,快好好读书去吧。”
“呃……嘿嘿,我不想当秀才,我想当商人。”杜铭小心翼翼道。
“我呸,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这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出去……”杜成一激动,又给忘记了。
“呵呵,刚才是说笑的,你自己不也说士农工商吗?士为最上等,农次之,若非到了万不得已,好好的士族谁愿意做买卖呀?况且咱们家是宦官世家,书香门第,出我这么一个丢脸的废物也就好了,要是你也跟着不学好,爹爹一定会活活气死的。”
“唉——”他说完长叹一声,有个弟弟倒也不是想的那样百般好,这番大起大落,他心里都有些受不了了,“还是得早点让他适应被欺负的感觉。”杜成决定把十天的过渡期缩减一半,改为五天。
其实,他心里受不了,杜铭比他更受不了。
前世没人敢对他大呼小叫不说,连说话时敢把腰挺直的人都没有,在他脑海里,那些人可都是十分正常的,因此这时忍不住想:“大哥脑袋没什么事吧?”
“呃,”他倒退几步,“我又没说不读书,但那也总不能整天的呆在书房里吧,读书贵在领悟而不在死记硬背,否则读也是读成死书,嘿嘿,将来只能吊一吊书袋,于实际根本就没用处……
锥刺股的苏秦你知道吧,死得很惨;映雪读的孙康你知道吧,活得很没出息,而且两只眼睛也近视了,囊萤光的车胤你知道吧,捉萤火虫时摔死了……”
“所以,”杜铭看着哥哥有些动摇,急忙乘胜追击,“每天卖画的任务就交给我好了,你只管去抗你的沙包,这样也能多帮家里赚些钱。”
说到赚钱,他一阵无语,“唉,你们这爷儿俩,大的欠下一百两银子,小的欠下三百两,要再不赶快把钱还了,以后恐怕咱们一家都得卖身为奴,到时候别说读书,就是想吃顿饱饭恐怕也得看别人脸色。”
昨日他们已经知道,父亲杜大刺史竟然和儿子杜成一样,做生意赔了钱,不过他赔的是一百两,不如儿子更败家。
“呵呵,这不是意外吗,”杜成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爹娘,要不然大哥真会被活活打死的。”他急忙凑到弟弟耳边道。
“放心吧,”杜铭一副了然的样子,“爹娘知道了顶多就是罚你多抗些沙包,否则打死你谁来赚钱养家。”
“说的好像也对,”杜成没反应出弟弟把他当成了赚钱的工具,点头道:“不过你还是在家呆着吧,钱的事就不要操心了。”说着带着小虎就要走。
“不行,不行,”杜铭急忙追上去,“要是光靠你指不定哪天我就被人牵去当奴隶了呢,既然都是一家人,有累就要一起抗吗。
你们都起早贪黑的吃苦,让我一个人坐在家里吃白饭,我即使想读书,但那样能心安理得的读进去吗?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只好跟妹妹学织布了。”
“那怎么行,你一个大男人,学织布成何体统?”杜成拗不过他,想想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由有些摇摆道:“要不先看看情况,给你三天时间读《千字文》,若是三天后学不完,那就乖乖待在书房读书,再也不能胡闹了,知道吗?”
在他看来,弟弟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三天就把《千字文》学完的,虽然他看着这么大个,但毕竟只是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白丁,和初学的小孩没什么两样,而自己,学《千字文》时整整用了一个月时间。
“一言为定。”杜铭却恍似不知道《千字文》除了前面四句简单,其他又艰涩又难懂一般,一拍哥哥手掌,让小贵拿起东西,便向街市奔去……
…………
杜铭和小贵来到大街,找了一家玉器店前的位置,小贵忙着把摊子摆好,杜铭则悠闲地来到一家包子铺前,花五文钱买了五个包子,然后打算再买两根油条和豆浆,结果转了大半条街都没有,他这才想起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些东西的。
“以后有钱了一定要找人做这些东西吃。”他一边想一边走了回来,这时小贵已经把摊子摆好了。
其实很简单,用绳子支起一个架子,然后再把字画挂上就行。
杜铭吃着包子走到前面,看着上面的字画,大为感慨,“老爹的字是很不错的,标准的楷体,有几分方正的味道,可是他的画实在是——不敢恭维。”
一眼看去,草是简简单单的草,没有翻转的叶子,没有清清的露水,山是光秃秃的山,没有凹凸不平、起伏连绵的动势,没有怪石嶙峋、巍峨艰险的伟感,更谈不上任何意境和想象了。
其实这个时代除了有限的几个大家之外,能画出意境的寥寥无几,毕竟这时候用软擎的毛笔作画,要勾勒出人物眼睛里的神韵是很难的。
除非是整张画卷都用来画一个人,但那样眼睛也是黑白分明,不可能有瞳孔的反光,因此里面饱含的是喜是悲,是幽怨是憧憬也就难以表现出来。
所以这时候要表现出人物的感情和意境来,多用的是衬托手法,比如画一伤心的女子,你可以在她眼角处点上两点当眼泪,画一凶恶的男人,你可以在他脸上添一道疤。
即使后来传为瑰宝的阎立本的《步辇图》,设色、线条以及构图方面自是极好,但人物的形态也是简单的用的此类。
杜铭前世是世界第一的大画家,卖出去的五百多幅画中,最少的也是一亿八千万。
当然,这主要是他科学上的名气太大带来的。
不过归根结底,他在画上的造诣也是很高的。
当下便有种挥笔的冲动,可是拿来的箱子里没有笔墨,他正要吩咐小贵回家去取,但想来这些东西以后是少不了要经常用的,因此决定去买一些回来。
当下他便让小贵看着摊子,自己又去逛街了。
不一会儿旁边来了一个卖水果的中年妇人,穿着一身褐色的布衣,上面隐隐可见灰尘,头发也有些凌乱,身材粗壮,脸上又黑又粗糙。
她将自己的推车停在画摊旁,乍一见自己的摊位上有人,还道是认错了,急忙又左右瞧了瞧,待确认自己没看错时,走到小贵面前喝道:“兀那小子,你把老娘的地方占了,却让老娘去哪里?”
小贵从来没上街摆过摊子,因此也不知道规矩,听那女子说话粗鲁,不由怯怯道:“这,这是你的地方吗?我们来的时候没人啊。”
“我呸,”那妇人会错了意,吐了小贵一脸,“老娘在这里摆摊都快五年了,你说没人是什么意思,想跟老娘玩两手吗?”她说着捋起袖子,“来来,老娘奉陪。”
眼见小贵就要挨揍,这时右边的一个卖瓷器的大叔走上前来,劝解道:“四娘,人家也是第一次来,又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让他搬走就是,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那叫四娘的妇人显然也并不是真想揍人,听了这话向小贵脑门一指,“兀那小子,老娘不跟你计较了,你快快给我搬到别的地方去。”
小贵躲到那大叔身后,听她要赶自己,不由为难道:“我们这才刚摆好,这么多东西可怎么搬啊,要不您再找个别的地方?”说完似乎知道那妇人要发怒,急忙把头也缩了进去。
“你这浑小子竟然还敢让老娘走,大生哥,你让开,老娘今天非拆了他的骨头。”说着走过去,一把将小贵提溜了过来。
“不要动手,不要……”小贵两脚离地,在半空处惨叫,只见那妇人手上使劲儿一甩,他便“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半晌挣扎着起不来。
“怎地这般不禁摔。”那妇人见他再也不起来,踢了一脚,小贵翻过身,额头已有些肿了。
“四娘,你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你看看把他疼的。”那大叔说着把小贵扶了起来,“你说你也真是的,乖乖搬走不久得了,来,大叔帮你。”说着就要动手收拾画卷。
“不行,不行,这地方是少爷选的,他要是回来会不高兴的。”小贵急忙阻止,最后用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他要是不高兴就要打我了,说不定还会把我卖去抗石头挨鞭子。”
“哼,你不动手,老娘来帮你。”那妇人说着走到摊位旁,将画轴胡乱的一卷,扔在了箱子里,小贵跑去阻止,却拗不过她力气大,一把被推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