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杜铭画完,他身后的公子们已经开始蹲下来抬头看他了,只见杜铭又接着写道: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本来这就已经完结,但他又在后面加了两句:可怜佳人孤,觅婢老嬷嬷。
待这两句也写完了,他轻轻在上面吹了吹,等墨迹完全干涸,便转身将画拿到众人面前,说道:“怎么样,这画还过的去吧?”
众人在他画时早就一笔一画的跟着看过了,当下依旧你拥我挤的抢着来看,一个个赞不绝口道:“真是太好了,画的就和真的一样。”
“是啊,是啊,你看这脸蛋,白的嫩出水来,若是亲上一口——”
“唉,要是我有这样的老婆,以后就再也不逛妓——”
“喂喂,停,”杜铭急忙打断他们,现在说的是画,不是画中的人,不过看他们崇拜的神情画也不用说了。
“这下你们也知道自己的不足了,”杜铭本想再奚落他们一番,但想到兔子急了也咬人这句话,害怕真把这几个小子惹急了咬自己一口,于是直奔教化他们的主题。
“其实你们能有这么一个好出身,起点就已经比别人高了,若是肯再稍微努力一些,别人要数十年寒窗才能取得的成就你们很容易就能达到,所以,只要努力,你们未来的成就都不可限量,只要努力,将来定能做一条有用的人。”
他说着提高嗓音道:“多为国出力,封妻荫子,让你们的爹为有你们这样一个儿子而骄傲。”
杜铭说完,那些个公子们已经开始有些感动,尤其是在家里经常被老爹训斥的几个,当下想道:“我为什么要挨老爹的打骂,不就因为他是个官么,哼,我也要努力考中科举,将来做比他还大的官,整天指着他的鼻子呼喝。”
“好了,”杜铭见他们有些悔改之意,“现在你们也知道朝廷大力发展科举,文武工农医……总有一样会合适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你们还是快回去读书吧。”
他说完长长一叹,语气有些无奈道:“每个人的命运虽然不同,但是努力总是没有错的,我也要努力卖画赚钱了。”
众人听完互相对望一眼,那个青州小衙内当先叫道:“你这画多少钱一幅,我全买了。”然后便掏起了腰包。
“不不,”另有一人跟着叫道:“我和他分摊。”
“我们一块儿买——”
众人说着就去画架上抢画,然后争抢着把钱往杜铭手里塞,饶是他不停的高喊“二十文钱一幅”,还是有不少人都多给了两三文,甚至还有人多给了五文……
………………
杜铭万万没想到一会儿工夫画就全卖完了,他看着衣服上兜着的一堆铜钱,当真有如做梦一般。
要是杜成在这里,定然也会吃惊的大叫,“我一天才能卖出三四幅,还一个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讨价还价,你一会儿工夫竟然全高价卖完了。”
小贵这时急忙拿来一个袋子,帮他把钱都装了进去,“哗啦”一声,小小的袋子竟然装满了,看来起码得有三四百文。
两人都高兴的合不拢嘴,小贵叫道:“少爷,您可真厉害,随便说两句就把他们糊弄的找不着北。”
杜铭没仔细听他的话,当下点头道:“不错,不错,他们出手这么大方。”
他刚说完,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冷峭道:“小姐,奴婢说的没错吧,他就是一个装神弄鬼骗钱的大骗子,你还说他画的画好。”
杜铭抬头,看到自己刚画的那幅画不知怎么跑到了她们手上,立刻觉出不妙。
刚才他心里不高兴,所以就想着恶搞那丫鬟一番,所以就把那小姐画得如仙女一般超尘脱俗,而把她画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
可现在卖了这么多钱,适才的不愉快早就一扫而空,他这时反而为自己一个大男人为了一点小事就作弄一个小女孩而感到惭愧。
当下急忙咧开嘴,颇为不好意思的笑道:“嘿嘿,原来姑娘你还没走哇,嘿嘿……”
他不敢去看那丫鬟的脸。
那丫鬟看着那幅画,越看越气,这时忍不住叫道:“喂,我问你,这画中的女子可是我家小姐和我?”
杜铭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赔笑道:“是啊,”答完急忙转移话题:“在下画的拙劣,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公子客气了,”那小姐微微一笑,说道:“小女子见过的画中,还没有一幅能与公子的画比肩呢,公子才学之高,技艺之精,小女子钦佩不已。”
她说着展开那副《十里长亭》,走近杜铭道:“这幅画可也是出自公子的手笔?”
“不错,嘿嘿,让姑娘见笑了。”
那小姐嘴角微微上翘,表示回答,然后又仔细看了那幅画几眼,一叹道:“小女子真可谓是井底之蛙,竟然还不知道天下间出了公子这样的大才子,单这幅画,就足以傲绝全唐了,不知公子师承何人?”
杜铭听他这么夸奖自己,心里也是高兴,当下言道:“在下愚鲁至极,姑娘言重了,不瞒姑娘说,在下的三位恩师都不在这个世上。”
“不在这个世上?”那小姐颇为疑惑,“公子的师父都过世了?”那为何自己连听都没听过他们。
“也不是过世了,”杜铭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言道:“姑娘也懂得画吗,可曾学过作画?”
那女子摇摇头,“粗浅见识,怎么能与公子相比。”说完便不说了。
杜铭也不知该再说什么,他心里是极想说姑娘你真美,姑娘你可曾定亲,姑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等等的,可是这些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否则定被人当成登徒浪子无疑。
他正苦苦想着该如何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这时只听那女子道:“小女子有两件事情不解,不知公子可愿赐教?”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杜铭急忙答道:“姑娘但说就是。”
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指着那幅画的右下角道:“‘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公子这首诗端得意境美妙,但这画为何不按诗中所言,画一对缠缠绵绵的鸳鸯鸟,而是画了两只水鸭,公子难道有什么深意吗?”
那女子说完转头望着杜铭,似乎是等他解释,但心里却想着多看他一会儿。
杜铭一愣,瞪大眼睛,看着那女子疑惑道:“水鸭不就是鸳鸯吗?”
他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后悔,这样当着姑娘的面直接说出,不就等于笑她连鸳鸯是水鸭也不清楚吗,心道还不如想一想,说的隐晦一点呢。
但令他没想到的事,那个丫鬟听了他这番话,忽然“噗哧”一声,笑得直不起腰来,那个小姐也掩着嘴笑个不停。
“哈哈,真是一条眼里只有鸭子的癞蛤蟆,”那丫鬟边笑边从衣袖里拿出一方锦帕,朝杜铭面前一扬,“看到没有,这才是鸳鸯呢?”
杜铭拿过锦帕仔细看了看,越看越是疑惑,他甚至拿锦帕与画中的鸭子比了比,然后摸着脑袋道:“这不还是水鸭吗?”
他怎么看画中的和锦帕上的都有八分相似,若非怕出言伤了那丫鬟,他定要说你这手帕上的鸭子还不如我画中的逼真呢。
那丫鬟听了他的话,猛然一下就不笑了,一把夺过杜铭手里的方帕,怒道:“你说谁绣得是鸭子?”
杜铭急忙后退,一边退一边赔不是道:“我说错了,错了,咱俩的都是鸳鸯,鸳鸯,鸭子是粗鄙的说法,这样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那丫鬟稍稍停下脚步,但忽然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又追着道:“什么鸭子是粗鄙的说法,鸭子是鸭子,鸳鸯是鸳鸯,两个能一样吗?”
杜铭险些被她撞到,急忙又后退,“是是,你绣的是鸳鸯,我画的是鸭子,笨鸭子……”
“你说谁是笨鸭子?”
“说你呀,不是,不是,我是笨鸭子,又丑又笨的鸭子……”
那边小姐有些看不下去了,急忙把丫鬟拉住,对杜铭歉然道:“让公子见笑了,这丫头从小就被我惯坏了。”然后对那丫鬟道:“小宛,快给公子道歉。”
“没事,没事,”杜铭急忙摆手,“都怪在下不对在先的。”
“这还差不多。”那丫鬟撅嘴道。
这时只见那小姐也从衣袖里拿出一方白色的手帕,递到杜铭手上,羞涩道:“小女子绣工拙劣,不过还可勉强辨识,公子不妨看一下。”
杜铭接过来,入手绵柔,比刚才那丫鬟的不知舒服多少倍,而且扑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他忍不住要放到鼻子下闻一闻,忽然想到这是人家小姐的贴身之物,急忙轻咳一声,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