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从沧澜阁到华阳街那棵阮潇潇画画的大柳树下,需要一刻钟以上的时间,所以她今天一早便起床收拾,实际上,在这种没电视没电脑的世界,阮潇潇也不知道自己太晚睡能做些什么,看书时间长了都会因为光线不好眼睛痛,反正她也不想去参加什么科举考试,索性开始培养自己日落而息的良好作息。
早上的华阳街人虽然不多,但茶摊这种卖早点的地方还是不乏行人,阮潇潇和玲儿正吃着鸡蛋面,就听对面两个小哥说起昨晚靖远王府起火的事儿。
“死没死人不知道,不过都说昨天那是老天发怒啊,二更忽然刮起了大风,弄得根本没法救火。”
“看那样子,这次靖远王府是损失大了,大半个宅院都被烧光了,不过这七王爷真正的府邸在云皖,想来也不会当成多大的事儿。”
“唉……都说这七王爷是大禹国的卫冕之王,我看啊是……”之后的声音被故意压低了许多,纵是阮潇潇竖起了耳朵依旧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听见后面的一人说道让他注意言辞之类之类,想来是说了汐炎的坏话才是。
不管他们最后说了什么,现在的阮潇潇都坐不住了,转头见老板未忙,急匆匆冲过去问道:“老板,我听说昨晚上靖远王府起火,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
“哟,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据说是烧得很严重,要说有没有受伤还真不知道,二更天正是睡得香的时候,这事儿,还真难说。”老板撇着嘴摇头道。
阮潇潇随即想到在靖远王府的彩荷、逍遥子、白陌南以及……尹文汐炎,她甚至来不及和玲儿说上一声便拔腿往靖远王府的方向跑去,怎么会忽然起火呢?
“诶,姑娘?!”玲儿见她忽然像失心疯一般的乱跑,急急站起来吆喝,险些被汤水呛到。
老板闻言便凑过来好心提醒道:“想来是去靖远王府了。”
玲儿拧眉一想,随即笑了,掏了早饭前,便一蹦一跳的追了过去,姑娘那么着急还不是担心七爷的安危?既是会担心,就还有转折的机会不是?
阮潇潇到的时候靖远王府的大门紧紧闭着,从外面看是看不出什么问题,起码大门没被烧,门口的麒麟也依旧威严。
她稍稍舒了口气,扬头看着嵌着铜钉的黑色大门,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扣那狮口中的门环。
“咳咳。”郎硕怕吓着她,便是先在五步之遥的地方咳嗽了两声,见她扭头,方言:“夫人是要进去吗?”
对于郎硕,阮潇潇说不上陌生,起码这张脸还是认得出的,她显示赧颜一笑,“我已经不是什么夫人了。”说罢努努唇,“七爷他,没事儿吧?”他是七爷的贴身护卫,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汐炎没事儿,自己是问了个无需回答的问题,但这心里却还是不踏实一样,好像不亲眼见上一见,就算是郎硕的回答也是不能信的,好生奇怪。
出乎她意料的,郎硕竟是摇了摇头。
郎硕迟疑了下,倏尔凝眸看向她,“实际上,夫人离开这里之后王爷一直让我跟在夫人身边保护,所以昨晚之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若不是夫人回来看,我就算是担心王爷的安危也是不能回来的。”
阮潇潇一时间怔愣住,好半晌说出话,两道秀眉,拧了又松松了又拧,唇瓣翕翕合合就是说不出话。
他那么绝情的连遣散费都不肯给,话说自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一直以为他是生气了,气到了不会原谅她,其实她在客栈住着的时候也一直在想他是不是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从前的他一样,哪怕是被她的二货行径气得脑袋爆炸,也还是会在她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忽然出现。
她其实一直在等他,结果她看见了拓跋山岳,看见了拓跋文轩,却始终没有见到他尹文汐炎的出现,她控制不住的会梦见当年的哥哥,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在她心中却一直都是血浓于水的那个人,他说他在这边已经足足等了十年,这十年……让他对她的感情升华到了一个极致,亦是让他可以转瞬从极爱到极嫌吗?
她本是要将和一切都放下的,既然自己对他没有特别的感情,所以也不想让这池浑水更加浑浊,然,听说靖远王府夜遭大火的时候,她一下子慌了,最想要的就是马上看见他,看见他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
朗硕见她这般模样,脑袋一热,第一次做出逾矩的事情,“夫人,得罪了。”他说完便径自揽了她的腰,轻身一跃上了墙头,又在转眼间从墙上跃了下去。
阮潇潇只觉得自己呼吸一紧,已经从墙外落入墙内,宛若梦境。
靖远王府的下人本就不多,此时面对院内的狼籍都在各忙各的,是以就算才刚朗硕敲门大概也不会有人来开,这样的飞来横祸实在是前所未有的。
阮潇潇被这满眼的疮痍吓到了,自正厅往东皆被烧了个干净,如今只剩下几处焦黑的残垣断壁寂寂杵在那里,似是受了风向的影响,西面的房屋除却和正厅相连那一间倒是尽数被保全了。
她吞了吞口水,若是自己尚在这靖远王府中,不知道老天是否会开金手指让她逃过这一劫,看样子,只她之前所居正房被烧得最惨烈,而且看这样子,似乎是着火点所在。
远远的,她见彩荷端着一盆热水疾步走去西厢,便提了步子追过去。朗硕见状大步流星跟在了后面,他现在的指责是保护阮潇潇,这样的火伤不及王爷,所以他其实也没那么担心,才刚那一出,不过是想看看这位特立独行的夫人心中是否真的全无王爷。
咳咳……想来这事儿要是报告了,王爷许是能舒畅几分。朗硕如是想着,阮潇潇已经深吸口气,将西厢房的门推开了。
一股子焦臭混合着草药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紧闭了门窗的房间内特有的闷热将这种浊人鼻息的气味酝酿的更加呛鼻。阮潇潇一时间愣住,抬眼便和椅子上坐着的尹文汐炎四目相撞,对方亦是惊了下,随即淡然。
“我没事儿。”尹文汐炎轻启唇瓣,轻言了一句,虽然明明知道是句废话,也还是说了,只觉得,她此时出现便是为的自己这句废话。
“噢,看见了。”她弱弱的回了句,但见内室彩荷正拍着冬香的后背宽慰,时不时能听见一两声有气无力的呻吟,似是实在疼不过方从喉间自发滚出的声音,当事人已经全无经历去做这些。
阮潇潇皱了眉头,询问的目光落到尹文汐炎的身上,但见他微一颔首,无奈叹道:“静瑜她……当时被困在了火里,被救出来时,全身已经尽数被灼伤,现在生死未卜。”
阮潇潇双眉团成一团,实在不知如何舒缓,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冬香和彩荷在内室帮不上什么忙,彩荷又怕冬香的哭啼声扰了逍遥子的清净便携着她自内室出来,想着哄她去歇息片刻也好。冬香是陈静瑜的陪嫁丫鬟,姐妹俩在一起这么多年,虽是主仆却是情同姐妹,出了这样的事儿,她是最伤心的那个。
冬香才跨出内室便瞧见了一身男装扮相的阮潇潇,先是一愣,随即便挣开了彩荷的搀扶,撒泼一般冲到了阮潇潇面前,二话不说上手便是一个耳光。阮潇潇的反应本是灵敏异常,像冬香这样的丫鬟就算是突施狠手也不该能打到她,是以汐炎竟是没动。
“你这狐媚子,若不是你勾引七爷,也不会引得我家夫人郁郁寡欢没了生念!”冬香说着便上下其手学着泼妇那一套,要去采抓阮潇潇的头发。
朗硕见事情不妙紧着上前,却是晚了一步,尹文汐炎风一般从他身侧刮过,下一瞬便听一个响亮的耳光,随着“哐啷”一声乱撞,桌上的杯盏掉了下来碎了满地。
瘫软在桌下的冬香半张脸已然麻了,嘴角噙着血丝,唇瓣上下微颤了几下,一歪头,却是吐出半口猩红。才刚尹文汐炎的那一巴掌直接让她整个人飞出去直撞到桌上,实则用了内力,直接要了这丫鬟的半条命。
“放肆!”尹文汐炎抖了抖袖子,“念在你随在陈夫人身边多年,本王尚留一口气!彩荷,把她带下去。”
“是。”彩荷应着忙不迭过去搀扶,一张脸还青灰着不见血色。她是头一遭见到王爷这般生气,想来,他面上是将阮潇潇休了,心里却是没有丝毫的放下。
阮潇潇这边还在怔愣着,看见白陌南闻声出来,忙不迭开口道:“陌南,你快去看看冬香。”
白陌南感觉到她声音中的轻颤,几步走到她身边扬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自怀中摸出一瓶药水给她,方扬步追了出去。
汐炎眼见着她的脸肿起来,蓦地想到当年,她曾经在球场边也是莫名其妙的为着自己挨下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