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心一出饭店大门,看着外面灯火酒绿的世界,瞬间就慢了下来,开始慢腾腾的在街上走着。雨早就停了,空气里还弥漫着清新的水汽,故心顿时没了急忙回到住处的心,也不嫌手里拿了不少的东西,准备多走一阵子去前面的公交车站坐车回家。
马路上的路灯已经全亮了起来,照亮了车来车往的道路,也映亮了人行道上的梧桐树。梧桐树的叶子又大又密,看上去仿佛有掉不光的树叶,可是谁都知道到了秋天,梧桐的树叶就开始往下落,到了冬天,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却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说不出的诗意。
可惜还没到那个季节,不然这个时间段,在那些个忙着回家,忙着聚会,忙着加班的人眼中,自己这么舒坦的闲走着,是多么让人眼红啊。故心享受在这方面别人对她的嫉妒,那会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自己的节奏里,和他人不同。
只是她马上就要保持大部分人一样的节奏了。找一个工作,每天上班加班下班,回家吃饭,或者不得不去的聚会,挤公交,吃方便面和面包,走路直视前方,再也看不见周围的花花草草,灯火辉煌。
想起来就有些累。
街边的商铺里都把灯全开了,比外面还亮堂,营业员一个个都打起了放松了一下午的精神带着微笑,面对每一个进入商铺的潜在客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提高销售额的客人。
可是,笑久了总是会累的,面具戴久了总是会觉得累。
故心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自己这么想东想西的,难道就能不去工作?自己不是早就开始一个人过日子一个人工作,只是为了生活下去,什么面具啊,都是给那些个矫情的自以为是的白富美准备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因为要生活,就算只有一个人。
故心叹了口气,想起了父亲生前常常说的话“总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去做,你不做你就活不下去”。原来还以为父亲说的仅仅是他的事业,后来才发现他是在对自己说,在勉励自己,、也许那个时候父亲就发现他快走不下去了吧,却仍然瞒着自己和母亲,直到再也瞒不住,直到住进了医院就再也没出来。
那个时候故心年纪不大,不爱说话,不怎么调皮,很好说话,甚至有一些些好欺负,但是故心很知足,单纯而快乐,就是被欺负,也不会大声哭闹,因为她总觉那些事情不重要,只要父亲抓完了坏人回到家中,那一切都可以得到安抚,父亲是座山,永远不会倒,可以顶住天崩可以拦住海啸。不知道从那一天起,父亲住进了医院,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无力,故心开始哭,在家里在路上,在任何父亲看不见的地方哭,但是已到了医院就会停下来,保持孩子般的微笑对着父亲,父亲总是半躺在病床上,不在宽厚的手掌摸着故心的头,对着故心说:“你是好孩子,你是父亲的好孩子,长大了要好好照顾你母亲,总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去做,可是你不做你就活不下去,知道吗?要忍耐,要坚强。”故心每每听到父亲这么说就使劲儿点头表示知道,虽然小小的故心还不懂得父亲话里面的意思,可是好好照顾母亲还是听得懂的,为了让父亲高兴,她什么都可以答应。
只是母亲没有等到故心可以照顾她的时候。
那天的天是暗暗的,有点儿像暴风雨来之前的暗沉,没有风,可是路上的能见度也并不高,所以四处早早的就亮起了灯。故心下课后伴着母亲一起开车去给父亲送饭。母亲很小心的看着车,故心抱着保温瓶坐在副驾驶坐上,静静的盯着车窗外的风景。
事情发生的没有任何预兆。
来不及哭喊,也来不及惊恐,只觉得母亲在一瞬间开始疯狂的打方向盘,在紧接着的一瞬间又开始反方向的打方向盘,最后一刻只觉得母亲那边收到了剧烈的撞击,母亲把自己整个包进胸前,短短的几秒钟,故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了,那个时候才知道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向母亲的车,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在要命的一刹那反向打了方向盘,让驾驶室收了最猛烈的撞击,最后为了保护自己死亡了,而就这同时,父亲在重症监护室里也停止了呼吸失去了脉搏,在那一瞬间故心同时失去了父母,得知的那一刻,她已经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甚至在护士长狠狠的打击了自己几下背之后才痛得哭了出来……
直到现在想起来故心都觉得心里有些痛,她甚至讨厌那些自以为是去拯救别人却救不了自己的人,这些都会让她想到自己的母亲,救人的人死了,而被救下落活着的人就惶惶不可终日的活着了愧疚和自责里。
然,最让故心失望的则是那些人,要么是冷眼不待见故心能躲多远是多远,要么就是冲着政府发的那笔抚恤金而来。故心那个时候不懂,可是看到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关上的门,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她都觉得可怕,她不懂得那些人在逃避什么,她小小的心里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个恶魔,才会害死自己的母亲,才会让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后来出现了一个大姐姐,那个大姐姐对故心很好,帮助她照顾她开导她,给她好吃的好玩儿的,带她回家和她的父母一起吃饭玩耍,甚至跟她睡在一张床上,在学校闯了祸被欺负,那个大姐姐都会帮自己出头,那个时候故心觉得自己已经能走出父母去世的打击,能够像父亲说的那样坚强的活下去。
可是那个大姐姐却把她推入了深渊。
被绑架被威胁,最后得知一切都是那家人的阴谋,用了亲情做诱饵,用了信任做利器,一刀把故心的心都要撕碎,只是为了故心账上那为数不多的国家抚恤金。其实如果没有这一切,如果好好的养着故心到故心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国家是每个月都会给一定的补助的,不多,但是加起来绝对比那一次性的抚恤金多,而且那个时候故心自然会好好对待照顾自己的这一家人,会倾尽所有,像对待自己父母那样对待他们,可惜,他们都不懂,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人性都被抹灭……
故心摇了摇头,被车灯晃得有些眼晕,正好上了回家的公车,找了个空位坐下,才觉得自己有的没的想太多,想得头晕眼花。
兴许是受凉了。
故心推着越来越支撑不住的身体回到了家里,把东西扔到一边直接进厨房喝了一大杯水,是在没有力气收拾了,甚至连做回卧室的力气都没有了,瘫软的坐到了沙发上,一种熟悉的感觉在故心心头升起——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胸腔里痛得窒息,所处的整个空间都膨胀起来……这种感觉……故心想要勉强自己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好像眼皮被黏住了一样,可是她觉得自己仿佛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周围的气氛一些松懈了下来,空气变得清新而清凉,仿佛还有种淡淡的山野气息……这种感觉……好像当初在神山上面的时候……
不会吧,难道自己回到了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