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白幽年应了,古泉不露声色的笑了一笑,想必是对自己的诗文功底极其的有信心,略略坐得端正了一些,道:“如今春色正好,不如我们便以春天为题,你看可好?倘若不好,也可换一个你擅长的。”
白幽年心里暗喜,因为春天是个复苏的季节,所以自己早些年背这种题材的诗背的最多,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心里着实开心,挺了身板也坐的端正些,微微拿了一点文人一贯的做派来,微微颌首道:“无妨,我们开始吧。”
“哦?”古泉扬一扬声调,意思是你居然如此有信心吗?片刻轻咳两声道:“你先来吧,莫说我欺负你。”
“……”其实白幽年一向不觉得有欺负这一说,输了也只能怪你实力不济,古泉这么一说,白幽年竟然琢磨出了一点别的意思来,觉得被小看了,心里有些怒火,但还算理智,闭上眼慢慢回忆一下道:“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古泉咋了咂舌,沉默片刻道:“你这诗甚好,不过依我看着实朴素了一些,你且听我的,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白幽年本来以为只是单单对诗,不想还要互相点评一番,心里不由抽了一抽,这一抽很有效果,恍惚记起梅雨时节秥婆腿疼的时候总是抱怨一声:好端端下什么雨?真叫人悲伤。
白幽年稳了稳道:“你这诗是有点意思,不过我总瞧得有些哀伤。”
“哦?”古泉又扬一扬声调:“本来一首多轻快的诗,你竟硬生生瞧出了一点悲伤,也算你是个人才。”
“过誉了。”白幽年握拳一摆,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由埋怨了一下秥婆,要是秥婆知道,该多么伤心,多么难过啊。
“我只是大胆推测了一下,没想到竟想歪了,不如我做一首你看看可好。”
“作罢。”古泉算是允了。
白幽年想了想道:“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这首还算有点意思。”古泉闭眼想必是也猜一猜这诗背后的意思,眼看酒杯已经飘过来了也没有睁眼的意思,白幽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还,总不能叫醒人家说:“酒来了,你要不要喝?你不要我就要了哦?”
倒是一旁的红红手一伸拈起了那酒杯,笑嘻嘻道:“古泉,怎么样?今日可是碰上对手了?”
说完一仰头喝了,白幽年气结,怎么说这杯酒也该有自己一口的。
古泉微微睁了眼:“我不过在琼花谷中待的时日有些久了,好不容易碰到个有意思的,总要先给她点甜头尝尝。”
不才得很,这个有意思的人正是白幽年。听他如此说,白幽年竟然暗暗有些高兴,想来自己也算有文采的,总算没当个粗人给幻幽阁丢了脸面。
“阿年,你作甚一直傻笑?”红红点了一点白幽年的额头,白幽年这才从那飘飘然的感觉中回了点神出来。
“你莫不是因为古泉极为隐含的夸了你一夸就高兴成这样吧?忒没出息了一点。”
不料被他说中,白幽年只觉脸上一片热浪直至蔓延到脖子根,恨不得立刻抽飞了他。
“红红你不要扯开话题,阿年?”古泉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一眼白幽年,见白幽年反应正常,又大胆的叫了一遍“阿年”,才又接着说道:“不如我们再以这琼花为题,你看如何?”
古泉这一话茬接的极好,白幽年立刻顺了他的话说:“这春天万物复苏,百花抽丫,若只单单琼花,岂不乏味?不如我们便以百花为题”
本来古泉常居琼花林,对琼花有着难以诉说的感情,如今白幽年这一说,随时无意,但还是戳到了古泉的痛处,果然再好的琼花看上几千年还是要厌的,古泉不自觉的言语里略带了点凄凉:“甚好,甚好,你且先开始吧。”
白幽年见过的花不在少数,见得多了,也谈不上最喜欢的,脑袋里随便转了转道:“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虽好,但在百花之中算不上有什么特点,依我看,倒是梅花里性子烈一些。一树寒梅白玉条,回临村路傍溪桥。
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古泉换了个姿势坐得舒服些。
“其实我觉得,梅花冬天里开只是她习惯那时候开,和桃花什么的在春天里开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些文人墨客以梅花自誉,用的人多了,到显得梅花过于刚烈了些。”白幽年道。
酒杯又飘下来,古泉仍是没接,看着白幽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向上挑的,白幽年甚是惶恐,只听他一字一眼讲的很慢:“你道真是个人才。”
白幽年不晓得他这是在夸自己还是怎样,也没去管泉里的那杯酒,又叫红红捡了个便宜。
本来对诗什么的就费脑力,虽然白幽年只是背了背人家的诗,但光坐着也是很费体力的,眼看太阳西斜,整个琼花林变得金光闪闪起来,别有一番韵味。他们的话题已经转移到家和万事和的这一颇高的程度,古泉皱了眉,白幽年揉了揉腿,这蒲团坐久了真是折磨人。
“累了?”红红还算有良心,虽然喝了不知道白幽年多少杯酒,可见他酒量极佳,此刻还能保持清醒关怀白幽年一句。
古泉一愣,抬头脸色复杂的看了一看白幽年,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理了理褶皱的衣摆道:“今日便算我输了,琼花针用完了记得还回来就好,你陪我坐了一下午,快去吃了饭好好歇息一番,万万不能苦了腹中的孩儿。”说罢又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倒是笑着。
白幽年正揉着腿,听了他这一番话,腿很给力的抽了一抽,栽了过去。
“你怎的这样说?”白幽年栽过去之前问。
“起初你们在姜生那一处讲的被御风老儿听了个全,看时辰,现在估计已经传了不少地方了。”古泉慢慢道,怕白幽年没有听明白,还好心讲了一句:“那老头真真是个喜欢八卦的主,多大年纪了也不知道收敛收敛的。”
白幽年欲哭无泪,红红在一边脸上显了一片红晕出来,想是酒劲终于上来了。
“我谷中不大,平日里也很少留人过夜,除了我住的那一处,只能先委屈你们在书房里过一夜了,好在你们夫妻倒也方便。”古泉宽慰一笑。
白幽年想说事情其实不是那样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但究竟是哪样的,白幽年脑袋里只浮现出四个大字“说来话长”,待白幽年想想怎样能长话短说的时候,古泉已经消失不见了。
临走前说他要去藏书阁翻翻有没有关于家和万事和的典籍,白幽年与红红就自便吧。
白幽年心里一凉,觉得自己的人生算是栽了,很可能再也爬不上来了。如此一想便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一桩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