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信拿起电话,是杨姐打来的,杨杰焦急地述说了昨日杨鹏程电话里说的事儿,子信出主意道:“你们去一趟吧,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会理解支持的,最好是面谈,说出大家的心情和办临终关怀机构的初衷,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会被感化同意的。”
“嗯,对,那你护理你婆婆吧,我找雪玉、张强还有刘威我们一起去。”
杨杰一行四人开车来到了杨鹏程的家。
杨鹏程开门见山:“别人做生意都想着赚钱,你却想着怎么能让别人舒服。你呀,社会经验太浅。”
“鹏程,我们认识有十多年了吧,你知道吗?我得了癌症了,而且是晚期。”杨杰平静地说。
杨鹏程先是一愣,关切地问道:“杨姐,这、这什么时候的事啊?那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我就是一名癌症患者,这几个月看到许许多多我这样的人,太有感触了,成立一个这样的临终关怀机构就是我活着的最大的愿望。”
杨鹏程听了,转了脸:“你都这样的人了,这房子要是租给你,弄一堆那样的人来,脾气古怪,你再……谁来管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这些人都可以管理,就是我不在了,这个事儿也会继续下去的。”
雪玉着急地说道:“你相信我们吧,我就是一个癌症患者的女儿,我父亲就是因为护理不力而被保姆害死了,要是我们社会能有一个这样的临终关怀机构,我爸也不会死的,为了他,我就是失去工作,我也要把临终关怀机构办下去,生这种病已是绝望,让我们陪伴他们安静温馨地走完剩下的路!”雪玉喘了一口气,看着杨鹏程的表情有些缓和,接着说:“只要我们对他多一点点的关爱,这对我们来说并不难。而你的这个房子,对生活在生命边缘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可贵!”
杨鹏程听完了雪玉的话,闭口不语,陷入沉思。
春节临近,家家都洋溢着新年的喜悦,忙碌着采办年货。大街上拉着灯笼,挂着春联,小商贩大声叫卖,各种水果,鸡、鱼、肉、新衣新帽,货品五花八门。到处人挨人、人挤人,热闹非凡
张教授躺在家里的床上,用尽力气喊刚刚去买年货的老伴,老伴边擦手边往卧室跑:“什么事啊?”后面跟着大女儿张婵。
张教授抬起眼睛,额头堆起一堆松软的皮肤,嘴角咧开,头向下无力的垂着,一只手按着胸部,一只手拄着床,眉毛不自觉地皱在一起,吃力缓慢地问道:“今天是多少号了啊?”
“今天是二月七号,还有五天就过小年了!”老伴看着日历,“这个日历就放你这儿吧,你看着也方便。”
“二月七号了啊,过了这个春节,我就六十岁了。”张教授疲惫地闭上眼睛,躺向后面。
子信载着婆婆开往回家的路上,早起收拾好了婆婆的东西,办理了出院手续,还有五天就过年了,这让子信很高兴,终于可以有个短暂的休息了,与爱人通过电话,女儿的课是今天下午结束,他们也会马上回家,一家四口人终于可以团聚了,想想这几个月以来,一家人是东一个,西一个,南一个,北一个。能够在一起都是奢侈的事。婆婆这时候的状态也很好,坐在后面与子信聊着天:“这路上的车真多啊,真像电视里演得一样,你这天天上班也这一样啊?”
“嗯,天天都这样。”
“那你可得慢点开啊,吓人!”
“是,妈,没事,我开得慢!”子信从后视镜里看着婆婆,婆婆在望向窗外,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两旁的树急速地向后飞驰,田野里有积雪没有融化,头顶上偶尔有一二只喜鹊在空中盘旋、鸣叫。开到种植有排排苍松路段处,那满树的深绿映入眼帘,比起光秃发白的杨树、柳树更让人心生敬意,四季常青,傲然雪中。
医院里,张教授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眼神迷离,周围张婵和张媛在父亲两侧,书梁在张婵身边,老伴俯身贴在张教授的脸旁,张教授用尽力气问:“今天是几号?”
“你说什么?”老伴再次俯下身子,用耳朵贴近张教授的嘴前,张教授又重复了一遍:“今天几号?”
“今天是十三号,你好好休息吧,睡一觉吧,别想那么多了。”老伴平静地压低声音告诉。
张教授缓慢而吃力地转着头,看向张婵,看向书梁,示意让女儿女婿过来点,张婵迅速地向前一步,跨到父亲面前,俯身向下,贴在父亲的脸旁,张教授抖动着伸出手,张婵握住了父亲的手,流着泪看着父亲。
书梁也伸出手,握住了妻子和岳父的手,张教授用力睁着眼睛,转头又看向张媛,张媛马上上前握住了父亲的另一个手,父亲的目光多么的难舍,看着两个女儿,张教授嗫嚅着嘴唇,费力地在喉咙里发出声音,很不清楚。
张教授长出了一口气闭上双眼,稍做休息片刻,睁天眼睛,张开嘴,清晰地一字一顿:“我要走了,管好你妈!”剧烈地喘气声和咳嗽声音一下子使张教授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姐妹二人忙去为父亲拍胸和抚摸。可是忙了一阵子并未好转,父亲的喉咙有痰,使张教授的脸憋闷得通红,青筋和眼珠瞬间突出,张婵张媛姐妹二人吓得大叫:“爸、爸爸。你咋的了!”
“书梁,你快去,快去叫大夫!”书梁急急地跑出去。
姐妹二人俯在父亲身上又拽又叫,老伴抚摸他的上半身,张教授因气不够用,而不自觉隆起了胸部,头向后仰,脸变得不再那么红了,渐转成了铁黑色。
书梁跑在前面叫嚷着:“大夫来了!”后面急匆匆地跟着好几个大夫,拿着各式设备,还有一连串的护士,一个年老的大夫,动作麻利,语言精练:“病人有痰,准备吸痰,情况危险,心脏功能不好!”
大夫面向家人,征求意见:“因窒息导致病人心脏缺氧,病人情况危急,征求你们家属意见是不是抢救?”
“抢救,抢救!”家人异口同声。
“可是会不会有很大痛苦啊,我爸的身体已经是吃不消了。”姐妹二人有顾虑。可是没有时间再让她们犹豫了,抢救!
“请家属尽快下决定!”说着,大夫伸手扒开张教授的眼皮,查看他还具不具备生命体征。
“抢救吧,啊,抢救吧!”姐妹二人闭上眼睛,流出泪来,带着哭声,退到一旁,看着六七个护士和大夫准备着医疗器械。一捆又一捆的电线,拖拽着一个又一个机器来到父亲身边,通上电后大夫一声令下:“开始!”
另外两个大夫手握着椭圆形的电击接触板对着张教授的胸部按下去,姐妹二人只见父亲的身体随着接触板的按压,手臂扬了起来,身体一下子抖动。
刚一下子,电击接触一离开,父亲的身体随之瘫软,姐妹二人看着父亲痛苦万状,心如刀绞,眼泪横流。叫着爸爸,张教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嘴角流着口水,眉头深锁,嘴唇抖动,眼珠向上翻着,露出白眼仁的时候,再闭上再睁开,他努力地抬起手,轻轻摆手。
姐妹流着泪,脸对着父亲,找寻着揣摩着父亲的意思。大夫们看见抢救病人成功,高兴地离去。带走了那些冷冰冰的机器。